錢太後心煩意亂地喝了一杯茶,凝思靜默,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徐徐嫋嫋的香煙,飄飄渺渺的白煙在寢殿內彌散開來,隔著青煙看,一切都如夢如幻,恍惚回到了寧靜恬淡的日子,那時她還是不知愁滋味的閨中少女,隻曉得姹紫嫣紅的美麗,卻不知曇花一現的寂寥,也不知宮闈中的勾心鬥角,朝堂上的風雲變幻。
“太後……太後娘娘……”
出神之際,恍恍惚惚地聽到陌生又熟悉的稱謂,才片刻功夫,她又成了擁有無上尊榮的皇太後。
錢太後端正的姿勢,目不斜視,直直地望住跪伏在地的黥麵人,她錯愕不已,莫非又是壞事來臨,但密室是如此的隱秘,再加上密室內布下重重機關,等閑之人進去是有去無回的,而黥麵人一直蹲守在密室內,要想從他眼皮子底下救人,絕非易事。
“何事?”
唇齒間冷冷地迸出這兩個字,黥麵人隻覺這兩個字似兩把鋒利的刀刃,嗖嗖嗖地釘入他的胸膛。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本來就是訥於言之人,越著急說,說話越結巴,他張口結舌道:“太後娘娘……衛燾他……他被人劫走了。”
錢太後聞言,如透心涼,她眼裏燃著兩簇熊熊怒氣,腳一提,生生地踹到了黥麵人的胸口,黥麵人未做任何反抗,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甩去,在地上滑行了五六步,腰背撞到粗大的柱子才停住。
跪在一旁的李公公看得心驚肉跳的,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倒黴的黥麵人,黥麵人羞得滿麵通紅,一聲不吭地等待錢太後的處罰。
“他是怎麼逃的?密室裏機關險惡,他難道長了翅膀飛出去不成?”錢太後怒不可歇,一樁樁,一件件,林林總總的壞事今日像商量好了一般,齊齊上陣,恨不得將她趕下流光寶座。
“屬下不知是何人救走他的。”黥麵人無地自容,期期艾艾地說著,“屬下醒來時,牢門大開,裏麵不見了衛燾,機關之類的還好好的擺在那裏,像沒有動過一樣。那人既然能來無影去無蹤的救走衛燾,屬下認為此人必定武功高強,而且擅長奇門盾術,更精於下毒,屬下是被西域出產的一生香給迷得不省人事。”
“他怎知密室的入口,此人必定還在宮裏,不僅在宮裏,他怕是在衛皇宮潛伏已久,處心積慮地給廢太子送情報。”錢太後咬牙道。
“屬下立刻派人搜查此人。”黥麵人搶著說。
“你想要鬧得人盡皆知,讓他們看哀家的笑話,還是想要告訴外麵那群迂腐士人哀家康王起死回生。”錢太後沒好氣地斥責他,隱忍著的怒氣吞噬著她僅存的理智,她絕不能方寸大亂,一步錯步步錯,在險象環生的此刻,她更要留意腳下。她暗暗說道,衛琛,哀家倒是低估了你。
“你派人暗地裏搜遍宮中的角角落落,哀家就不信了,他們能不翼而飛,衛皇宮的侍衛都是當擺設的不成,任由他們來去無影。”錢太後恨聲道。
“是。”黥麵人應道,徐徐退出。
“太後娘娘,禁衛軍都指揮使方元良到。”那女官細細的嗓音傳入寢殿內,猶如驟然響起的鳴謫聲,使人警覺。
“傳。”
“微臣參見太後娘娘。”方元良畢恭畢敬地行了禮,鐵骨錚錚的俊朗模樣,看得錢太後一喜。
錢太後微微一笑,伸手虛扶一把,沉聲道:“免禮。”
“謝太後。”
“方卿家,中宣門之事你有何看法?”
錢太後輕輕鬆鬆地將這燙手山芋扔給了年輕有為的方元良,方元良坦然迎視錢太後好奇的目光,他不卑不亢道:“中宣門外的人都是衛國的子民,太後娘娘愛民如子,微臣也是衛國的子民,甘願為太後娘娘效勞。各臣工聚在中宣門,無非是因某人觸犯了衛國律法,太後娘娘隻要給眾臣工一個信服的說法,他們自然會信服,隻是錢子書是太後娘娘的親侄子,不知太後娘娘舍不舍得?”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錢氏男兒豈是沒有擔當之人,方卿家依法辦事即可。”
“今日之事,不止是為了錢子書,更是因某些人在京城散布謠言,動搖人心,人心不穩,江山動搖,還望太後娘娘做決斷。”
方元良說出驚世駭俗的一番話,嚇得李公公無端端的隻覺遍體生涼,徹骨的寒意滲入四肢百骸,似要將人凍成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