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星已深沉星光依舊(2)(1 / 3)

五、海光先生仍然是鬥士

1967年春天,即還沒有到“殷先生必須離開台大”的時候,李敖在“美而廉”碰到殷海光,看到殷的氣色很差,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向東吳大學學生陳平景打聽,陳說殷有胃病。4月14日深夜,李敖寫了一封信給殷海光,說已約好宏恩醫院的門診,要殷“一定得去”,一切費用由他承擔。宏恩醫院是一家貴族醫院,在“宏恩”檢查。需交三千元保證金,李敖掏不出,就跟會計小姐磨蹭,最後商定先開一張空頭支票做抵,等尋到現款後再換回。經過太夫認真檢查,確定殷海光患了“百分之百的胃癌”。當即辦了住院手續。後來在另一些人的要求下,移到台大醫院開刀,把胃切掉三分之二。這使殷海光的生命延續了兩年。王曉波在《悼念我的老師殷海光先生》中說:“後來,殷先生由宏恩醫院轉往台大醫院開刀,台大醫院有公保,隻要住二等病房就不必另外繳費,宏恩醫院的費用是李敖付的,因為當時殷先生的學生中隻有李敖有錢。”對這一說法,李敖在《我的殷海光》一文中有所辨正,意思是說最後一句不對,當時殷海光學生中最有錢的不是他,他那時是一個苦力。他在給殷海光信中說“我最近為香港一家出版社幫忙,有一筆小收入”,也不是真的,是有意騙殷海光的,他不願殷海光知道自己經濟困窘而不安。

殷海光患病以後,思想有所轉變。李敖在《快意恩仇錄》中說,一些人“製造了一本《春蠶吐絲——殷海光的最後話語》,說殷海光臨死前對中國文化的看法有根本性的改變。並且強調這一點,把殷海光在《自由中國》的偉大貢獻輕輕帶過。把殷海光為自由民主的努力,反獨裁反集權的努力都輕輕帶過,甚至把殷海光描繪成一個臨終的悔罪者似的”。他說:

“如果我常去看他,也許情況不會那樣糟。”1969年9月12日,殷海光病情惡化,送人台大醫院,李敖因聽到些閑言碎語而未去,延至14日晚上前往醫院看望,當時殷昏迷不醒。據王曉波《殷海光先生臨終日記》,殷海光第二天“聞李敖曾來訪露出微笑”。

9月16日,殷海光逝世。

文德《殷海光教授年譜簡編》寫道:“九月二十一日在懷恩堂追思禮拜,由周聯華牧師主持,數百人參加。李敖沒參加追思禮拜,因他反對在教堂做追思禮拜,怕殷會被教會拿作宣傳。”

在殷海光死去一周年,殷太太在教堂做禮拜追思的前夜,李敖有信給她。內有一段:“去年九月十五號晚上,您向我說:‘李敖你是鬥士,可是殷老師不是了,他已屬於上帝。’如今一年過去了,感情的因素應該平靜些了,殷師母,我向您說,您錯了。海光先生仍然是鬥士,隻可惜能夠陪他一起鬥的人太少了,能夠認識他這一鬥士性格的人也太少了。所以當同他一起鬥爭的朋友坐了牢,包圍他的都是比他軟弱的人。或是對他這一鬥士性格缺少幫助和鼓動的人。大家不阻撓他,即倚靠他,以致海光先生精神負荷日益加重,同時他又是不善於調節精神與身體均衡的人(兩次被我強製送進醫院,即為一例),又最容易被小人利用,以致好惡無定,愁緒難排,最後終告不起。……海光先生和雷震先生一樣,他們都是鬥士型的偉大人物,鬥士的生涯就是鬥,不停的鬥,勸他不要鬥的人,動機盡管好,可惜是婦人之仁,愛之適足以害之。海光先生英靈不泯,在鬥士的行列裏,他是先烈,他將永生!我們沒死的人,雖然遺憾要分別采取不同的方式來紀念他,但對死後的海光先生說來,卻並沒有被‘分裂’——海光先生仍是完整的海光先生,有人以為抓到了他的什麼,其實隻是利用死屍而已。真正海光先生的靈魂,不是二流以下人兒所能了解的!”

六、軟禁與“反軟禁”

1964年。有一件重要事情發生,就是“彭案”。彭,指彭明敏,彭明敏有個學生叫謝聰敏,人極有心機。他說動他的老師彭明敏、同學魏廷朝,跟他一起搞台獨宣言。事泄,被捕,是為“彭案”。其實“彭案”的主角不是彭明敏,而是謝聰敏。謝聰敏跟李敖是兩度同學(台中一中、台大),彼此也是很熟悉的。

彭被捕後經多方營救,三個月後彭明敏被放了出來。彭設法偷渡,最後抵達瑞典。

國民黨當局一得知彭明敏偷渡瑞典,即不分晝夜,由專車一輛。專人若幹,把李敖緊迫盯了起來。先由警察單位派人。後由警總接力,前後“跟監”(跟蹤監視)。在專車一輛之外,一般是三人一組,每天三組,每組八小時,實行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緊迫盯人。那時李敖住在四樓公寓的頂層,警總在樓下對麵農家平房裏租了兩間,車就停在門口,跟李敖的車遙遙相對。每當李敖出門的時候,他們就跟蹤,亦步亦趨,時刻不離。對這種軟禁生活,李敖自有一套對付的辦法。他時常告訴自己:“我決心不被它打倒,相反,我要笑著麵對它。”《史記·管宴列傳》說管仲“善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這是李敖最欣賞的一種本領,他努力使不如意事化為對自己有利。人要修煉到這一段數,才算爐火純青。爐火純青的人。不論在八卦爐裏、在八卦爐外,都是一樣逍遙。基於這種達者強者的人生觀,李敖在被國民黨軟禁過程中,一直表麵上悠哉遊哉,骨子裏卻用盡心機,化成對自己有利。其中最有趣的一件,是“吃警察”的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