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黃牙舞夕 第六章(1 / 3)

“媽的!”

石邃在上芳苑裏受了窩囊氣,回到鍾虞殿時,渾身殺氣騰騰,嚇得殿中眾仆役個個驚慌失措,遠遠望見他就忙不迭地躲開。

他這會兒仍在氣頭上,滿臉鐵青轉入書房,還來不及坐穩,桌案上一隻鑲金羊脂水洗已被他狠狠地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旁邊的紅木博古架上。那架中擺設多是陶瓷玉器,都是輕巧薄脆的玩意兒,哪裏禁得住這般撞擊?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過後,便隻見一地的狼藉。石邃見到此景仍覺發泄不夠,尋了半天,才發現手邊已經沒有可摔之物,不得不癱倒在椅中,不住地喘著粗氣,隻覺得口幹舌燥得厲害。

他杵在椅子裏怔怔出神,忽然見一隻茶盤被恭恭敬敬地遞到眼前,抬頭瞪眼去看是誰,卻是心腹李顏。石邃眉頭緊皺,隨手端了茶杯,抬腳便斜踹出去,怒罵道:“你剛才死到哪裏去了?”

李顏知道他的脾氣,連忙跪倒在地,不住磕頭,口中謝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石邃此時哪裏聽得“死”字?冷笑一聲,隨手抽出寶劍,對著李顏肩膀刺去,頓時捅出好大一個血窟窿:“你這狗東西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了你。”

李顏痛得呲牙咧嘴,卻不敢呼痛,連給傷口止血都不敢,任憑鮮血淌得濕了半邊身子,好像傷的壓根不是自己,心裏想著還是先伺候石邃把火氣降下去再說。他察言觀色,知道石邃對上芳苑的事怒氣未消,便伏低了身子在石邃腳下勸道:“今日之事,樂安王實屬有意挑釁,主子切莫中了他的奸計。”

石邃不料自己心事竟會被這廝說破,瞧向李顏的目光便透著幾分意外。

挑釁?奸計?

哼!他如何會不知?

他這個魏太子之位坐得並不安穩。被冊立之時不過去年中秋之事,他雖為石虎長子,卻不是最得寵的那一個,能坐上太子寶座,不過依仗著嫡長子身份。

胡人不像漢人,沒有稟承祖製的慣例,石虎寵愛石韜過甚,曾有意立他為太子,若非石韜寵信內宦,耽於男風,被朝堂群臣所厭,太子身份早異位於他人。可即便如此,石虎仍將石韜封為樂安王,令賜良田千畝,財帛無數,又賜府中妙齡美婢孌童百人,足見有別於其他子嗣的偏愛之情。

石邃今日受製於石韜的情人劉霸,若說他忌憚石韜,不如說是忌憚父親石虎。這麼多年來,石虎坐鎮朝堂,將新皇玩弄於股掌之間,那是何等厲害的人物?這九龍殿中絲毫的風吹草動,又如何瞞得過他的眼目?幸虧他今日未傷石韜分毫,若真是傷了,被有心之人利用,平白落下口實,見罪於老頭子,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以他肆無忌憚的性子本是不懼,卻不願因此便宜了旁人。

況且……

除了石韜,這九龍殿裏還有個深藏不露的石宣。

石宣在石韜被封樂安王後不久便也得了個“河間王”的名號。此人自小聰穎,尤其成年之後,不僅在眾兄弟中最有賢能,又有城府,身後的兩個人在這九龍殿中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一個,是石宣的母親杜昭儀,身份雖然低微,多年來卻深得石虎的歡心。即便她生下石宣後移居至“菩提堂”中吃齋念佛,再不過問世事,卻仍是後宮之中極少能在石虎麵前說上幾句話的女人之一。

而另一個,便是石宣的幕僚,牟成。

牟成……

石邃想起此人,麵色便沉了下來。這個總是躲在石宣背後為其指點迷津的神秘男子,和此人相比,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石閔,不過是隻隨手可以撚死的螻蟻。

據說今日的賞花宴中石閔也曾出現,想到這裏,他回憶起今日在上芳苑看到的每一個場景,嘴邊勾起一抹冷笑。酒宴上未來得及收拾的案台桌椅上,玲琅滿目的吃食美酒還散著熱氣,可見眾人離去之時有多麼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