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命的設計(1 / 1)

文/劉增山

設計之一

山是岩漿的凝固,冰是寒冷的凝固,淚是情癡的凝固,愛是真誠的凝固,美是視點的凝固;人的一生也會凝固的,帝王們凝結成了史記,儒生們凝結成了論語,將軍們凝結成了傳奇,商賈們凝結成了金幣,農夫們凝結成了養活人們的世界……我最終也會凝固,我期望凝固成山路上一塊灰褐色的石頭。作為山石,可不是為了去被人雕成炫目的功碑。有功的無碑也會不朽,無功的即使有碑也會腐爛。也不想被鑿刻成一尊烏龜,馱著碑石向路上的行人散布那些愚昧傳說和欺人的謊話,也不想去做一塊刀劍的磨石,讓強盜磨利鋒刃後去殺害世間的善良和砍去生活的棱角。也不想做一塊山路的階石,因為靠生活中現成的鋪墊攀上去的,都不會成為真正的登山者。

要凝固,就凝固在山道的中間,用我高昂的頭顱和堅挺的胸膛,去擋攔生活中下滑的車輪和倒退的腳步。

設計之二

讀過普希金,讀過萊蒙托夫,讀過……

讀過許多關於決鬥的殘忍和淌血的仇殺。

多半是為了那個可恨的愛!

我不是騎士,也不是射手,我在生活中沒有看到一次殺人。但我並不會幻想,我這一生不會碰上命運的生死決鬥。

真的遇上決鬥,我也會開槍的!

但是,假若我對麵站著的敵手不是別人,而是伽摩提婆挑選出來的晶瑩的愛,那麼,我便會把槍口對準我的太陽穴。

我甘願倒下去

讓站立著的真愛

永遠活著——

設計之三

一天,我從桃樹下走過,桃樹伸出輕柔的枝條攔住我說:“留下你的心吧,為的是讓每顆桃子都依樣長上一顆心,讓木桃勃動起生命的靈性。”

於是,我把心留下了。

而我自己隻剩下一腔空洞的軀殼。

又過了那麼多漫長的歲月,我又從桃樹下走過,我懇求桃樹把心還給我,桃樹卻對我默不作語。於是,我抱著桃樹,搖呀,搖呀,搖呀,恍惚間,桃樹驀地不見了。桃樹啊,你是想躲開後,永遠拖欠我的宿債嗎?……正在我哭訴之時,一顆紅嘴的大桃,從半空中投落到我的麵前,摔破的桃肉間跳出一顆核兒,圓圓的,紅紅的,我忙從地上拾起來,眼裏一下子湧滿了淚。

哦,這不就是我那顆失落的心嗎?

我匆忙吞下了,也隨之異化了。

我的身軀變成了粗壯的樹幹,我的雙足變成了堅實的樹根,我的手臂變成了柔韌的枝條,我的烏發變成了樹葉,我對生活美好的向往啊,變成了一朵朵開放的桃花……

設計之四

炭的死是壯烈的。

你瞧那炭,一投進爐膛,便劈劈啪啪地呼叫起來;有人說,那是炭在歌唱,燃燒一定是很幸福的;有人說,那是炭在哭喊,燃燒一定是很痛苦的。然而,不管是幸福還是痛苦,炭都不背棄燃燒的信念,在燃燒中,幸福和痛苦都改變了自己原來的模樣,變成了璀璨的火焰。

設計之五

聶魯達說過,人生是一條河流。

人生若真的是一條河流該有多好,盡管行程是彎曲的,征途是坎坷的,命運是多難的。但它卻從來不會對死亡憂慮,而且越是在生命的盡頭,越會更加雄壯,更加年輕,更加磅礴,麵對大海的吞沒。它沒有絲毫的遲疑,它深深地懂得:浩蕩的大海,不僅不會將它毀滅,還會給它一個更加廣闊的生活天地。

不是所有的死亡都走向墳墓。

設計之六

我希望我是一根火柴,能把生活中的光和熱彙集到一起,變成一點濃縮的明亮和凝聚的熱量,我將用我虔誠的心,去爆開最亮的音符。

可我知道,要燃燒世界,先要燃燒自己。

可我還知道,如果我吝嗇了我的生命,風塵仆仆的夜行者就可能會誤入可怕的荒塚,冬夜的守林人或許會因而凍傷了手腳,開路的炸藥也可能會潮濕了自己搬去頑石的信念,母親生日蛋糕旁的紅蠟燭就無法點燃,人間的世態炎涼的冰川,就會遲遲地耽誤了融解的季節……

為了這,我用頭顱去撞擊那磷片,我是在痛苦的磨擦中去把生命點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