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走大地,我對所有的關隘心存敬意,總覺得關隘拱衛的地方,一定是有著不同其他的內容,否則為何天造一道關隘,讓經過者有一些波折。兩個月前,在滇東北著名的秦漢古道上,我遇到了石門關。蒼茫天野間遺世獨立的石門和已經沉寂的古道,讓天地悠悠,愴然涕下的情愫陡然升起,不是英雄的我,被石門關激起了一種我稱之為“英雄情結”的感懷。
如今又麵對漾濞石門關,冬日灰色的天體下,天開的一道石門,兀立於蒼山斜陽峰西側。峰岩陡峻,壁立千仞。門很大,據說從某些角度,可在數十裏外看到此門。門開之處一股清冽異常的溪水湧流,水在巨大的岩石堆中奔突留滯,造就了一道又一道飛濺的流瀑和一個又一個沉靜的清潭。門內深遠處,白雲款款圍住一溜銀色的山峰,那是蒼山諸峰的背影。昨夜一場不大不小的雪,正好覆蓋了蒼青的峰巒,於是天光山色融為了一體,成了石門關內一個若隱若現的神秘世界。翻看史籍,點蒼山與南詔曆史息息相關。點蒼山西麓湍溪之岸,曾是唐禦史“立(唐標)鐵柱以記功”的地方,也是元世祖忽必烈率鐵騎征服大理的起點。壯美山色間,不知是否能見當年金戈鐵馬的遺蹤點點。
山道沿溪邊修築。溪澗兩旁有成群的老核桃樹。漾濞是核桃的王國,落葉後的核桃樹枝幹如鐵樹形古拙,讓山穀間淡藍色的嵐氣點綴出了陽剛的詩情。見過不少的石門,可說起名副其實,就數眼前。一條石徑帶我們尋幽訪秘,眼下我真實地站在石門當中,麵對兩壁森森然聳峙的山體。抬頭看去,兩麵山峰高有千尺。垂直而立。插地拔天.相距不過數十米。雲飛黴走,石門仿佛在動,行走其間,人有壓抑之感,恐山門突然關閉,此山真成了爛柯山。
在山前的古橋上,見進山的人不少,走進山穀,卻不見了遊客的蹤跡,越走越深,越走越靜。冬日水少,清泉從容了許多,就連飛瀑也溫柔地不再喧鬧。山中的人們有幸踏進了空靈靜謐的境界。途中有幾座吊橋,橋隨行人而動,不長的橋,在石門的夾擊下,競讓人有些眩暈。待走上一座水泥橋中,腳下仍在晃動。友人驚問:“水泥橋也是吊橋?”雖說引來哈哈大笑,卻是人人心底存疑的。
半山有一方小亭,是觀瀑的好地方。氣喘籲籲爬上去,卻見一位氣定神閑的老者,打聽年紀,已是73歲高齡。聽她擺古,從小就愛來這山裏玩耍。那時上山沒有路,就沿著溪澗大大小小的岩石走,可以一直走到山肚子裏去。再看前路,一條新修的鐵木棧道,沿山體之字形盤旋,直達峰頂。朋友指給我看,峭壁高處,有一團樹影,樹影下方,活動著的芝麻小點,就是登山的人。從下望去,棧道好像天梯,懸吊在90度的崖壁上,上麵的人看下麵,會是什麼感覺?先我們一天進山的兩位東北客人,昨天就在天梯上體會了不敢下看又無力高攀的窘迫。心驚魂搖之際,對點蒼山的雄險奇秀有了切膚的體會,要不武俠小說怎麼總不放過這方山水。棧道邊有始建於明代的玉皇閣立於雲海風波之間,據說站在那裏俯瞰石門澗,逶迤迢遞的山穀,在雙刃峰體的夾縫中一步一美景,一景一洞天。隻有這時,你才能領略蒼山綠色生命的真諦,見識蒼山巍峨峰嶺的魂魄。
遊蹤至此,我又遇到了徐霞客。關於大理漾濞石門關,他寫道:“因矯首東望,忽雲氣迸坼,露出青鞭之蓉兩片,插天拔地,駢立對峙,其內崇巒疊映,雲影出沒,令人神躍。”每每相逢,我對徐老先生的敬重就會增加幾分。有飛機火車汽車等現代交通工具的便捷,我們得以領略大自然太多的神妙造化。古道西風中煢煢孓立的徐霞客,是憑著怎樣的毅力與詩情,才在山川處處留下足跡。他曾站在玉皇閣前指點江山,而我們今天仍無法與他並肩。
石門關山腳下一片白牆灰瓦的民居裏,此刻有美食恭候,名日“烤全羊”。石門關烤全羊做法獨特,繁中有簡,簡中有繁。上好的黑山羊宰殺後開膛,放入18味新鮮的中草藥與作料,而後用鐵釺插起,置於鐵架上用木炭火反複轉動烘烤,烤製的時間大約五六小時。烤好後金黃油亮的全羊抬至餐桌前,當著食客的麵片開,分三次端上桌來。先是焦脆濃香的帶皮肉,中為醇綿清香的大塊淨肉,最後是香氣撲鼻的羊排。不用筷子,隻管用手抓來大快朵頤。待等肉吃到極限,移師前庭,一桌青青白白新新鮮鮮的山茅野菜擺在桌上,又一輪美食使你欲罷不能。這種頗具鄉野氣息的烤全羊起於何時,配方何來,我們不知道。隻是它已成為石門關一大熱點,吸引了不少遠方的來客。
夜半沿山路出關。路邊的村寨已恬然入夢。楊升庵有詩:為愛石門關,歸途已日斜;隔江聞犬吠,燈火兩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