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德廣,開石賓。渡博南,越蘭津,渡蘭滄,為他人……”
這首在古道上流傳多年的古歌,既記載了古道的路線,也寫下了漢王朝經略西南夷,開道與置吏並進,統一中國,逐漸實現了對蜀身毒道控製的史實。歌中的蘭滄,是今天的瀾滄江,而蘭津,就是瀾滄江上有名的蘭津古渡。
一些古道研究者,根據馬幫行走的習慣來劃分古道,認為永平博南山麓的杉陽鎮,應該作為永昌道的起點,而不是以瀾滄江為界。杉陽屬大理地界,在瀾滄江東邊。古道出杉陽,呈之字形而上,陡峭異常。行走其間,有攀登天梯的感覺。登上山頂,見一座兀立於青天下的石門,石門的一角已坍塌。山門上方,有“覺路遙”三字,仿佛一句警示,提醒上山的人要有充分的準備:更為艱險的路還在前頭。果不然,山路的另一邊又是之字形的下山路,瀾滄江深埋在穀底,隻在隱約間露出或清澈或渾濁的身影。蘭津古渡就在那裏。
蘭津渡口形成的時間應該與蜀身毒道相一致,因其位置的獨特,被稱為“金齒咽喉”。但凡咽喉要地,或有危岩聳峙或有天塹難渡,蘭津古渡兩樣占全。江邊峭壁如削,感覺鷹都無法飛越。江流滔滔,帶著來自青藏高原的野性,日夜不息。唐代,渡口上建起了竹索橋,元代改為木橋。年久日深,橋梁坍毀,古渡又成了渡口。明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渡口處鑄有鐵柱於兩岸峭崖間,牽引渡船過江。江流湍急,加上岸邊多為陡岩並無沙灘,古渡時有船毀人亡。明成化十一年(1475年),這裏建起一座鐵索橋,改寫了古渡的曆史。鐵索橋沿岸砌墩,墩長25米,鐵鏈沿墩穿過,深入岩縫。18根粗大鐵鏈組成了橋體,16根為底,兩邊各一根為護欄。每隔一段由鐵板將鐵鏈夾住,上麵再覆以木板和抓釘。這條長115米,寬3.8米的鐵索橋,像飛越天塹的彩虹,人稱霽虹橋。這是南方絲綢之路上最早的鐵索橋,據說也是世界最早的鐵索橋。 霽虹橋東岸,有雄偉的禦書樓,旁邊的武侯祠裏,塑有孔明的銅像。橋頭危崖峭壁上,刻有過往人們題刻的詩文、對聯、題詞,經年累月,成了壯觀的摩崖景觀。雲南省最大的摩崖石刻就在這裏,每個字高達2米。康熙皇帝為此橋親題了“虹飛彼岸”的匾額。古橋成了絲路上的驕傲,馬可·波羅、徐霞客、明永曆皇帝等,都從這裏經過。霽虹橋在人們的記載中走過了幾百年風雨,誰也沒有想到,它會在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1986年10月12日,暴雨連連,山洪暴發,引起了上遊的山體滑坡,江流被阻斷了。狂暴的瀾滄江掀起百米高的巨浪,奔湧而下,將霽虹橋連帶它的守橋人一道卷走。這條通行了幾百年的古道再次中斷,此後人們無奈地恢複了船渡,渡口複蘇了。直到世紀末,當地的民間人士才在斷橋處重建了霽虹橋。
江水與古渡,古橋與新橋,這場延續了兩千年的爭鬥,述說的是古道行路難,難於上青天的故事,同時,也是人們不屈不撓開拓古道,造就古道的故事。站在蘭津古渡,除了感受一路行來的坎坷,領略古歌的蒼涼,誰能不為先人們的卓絕貢獻俯首捫心呢?古道是人們內心追求的外化表現,它的厚重、它的風骨、它的氣度,正是由鍛造它的先人們的靈魂賦予的。造橋人不見了,築路人消亡了,題字的人也灰飛煙滅,而他們的生命,連帶我們這些行走古道的人們的生命,卻與古道一樣悠久而綿長地延續了下去……
跨過瀾滄江,走入羅岷山中,人馬過山,要登踩石階,繞行絕壁。這段12千米長的山路,若非身臨其境,很難想象它的險峻,倒像隻有猿蹤鳥跡的天梯。民國元老李根源在此破壁上勒石,旁書兩行字:行人至此,小心移步。翻越羅岷山的馬幫,為古道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記,任由後人們憑今吊古。驛道通往平坡,雖說徐霞客稱這裏是“入滇以來第一勝境”,但它確實有悖自己的名字。遠遠看去,非但不平,反而像掛在山間的壁毯,在雲飛霧騰中翻卷。
人馬經由,必得有驛站,平坡成了一個以開馬店為生計的古鎮。據說當年平坡以彈丸之地承接南來北往的客商馬幫,創出了一個名氣,“平坡的杠子”,成了當地流傳下來的俗語。二次大戰期間,國民黨將領宋希濂部在此借天險抗拒入侵的日軍,山地間修築的工事,至今仍然完好。和平坡相比,水寨稱得上大驛站。老街上,當年的大馬店還保留著一種氣勢。但它們都無法避免日積月累的孤寂。古道衰落了,與古道共存的事物無可奈何地體味了同樣的蒼涼。盡管我們對古道充滿了敬意,但曆史的腳步,不可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