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十七歲十七朵蓮花(6)(1 / 3)

我躲在人少的角落,回憶猶如一朵雲在身後爆炸。想起空哥麵不改色的鎮靜,真讓人心生敬畏。那時的空姐全部走出了乘客的視線,隻剩下一位空哥,麵對著我們揮手,微笑,穿得類似文工團員,像舞蹈《洗衣歌》中的班長。在空中,職業勇氣的高尚顯然超越了地麵上那些常把道德掛在嘴邊的人。

下午。6點,廣州新白雲機場。我沒有繼續廈門之旅,停在花城。

一年中,我至少有10次在空中飛。包括從拉薩回四川探親。還有好多次從成都往其它城市飛行的記錄。飛行的恐懼開始逐次增多,隻是一次比一次無所謂,就像生活習慣了快樂和不快樂。消費時代,快節奏,從不曾用心咀嚼,對於敏感中人,那不過是小刀片輕輕劃過心靈的片段……沒有飛行員願意與乘客交流這種恐懼。飛行員天然避諱恐懼,空姐拒絕與人談論恐懼,這是否跟職業有關係?人在天上,最後的輝煌,隻能聽天由命。

當一架架飛機從身體裏飛過,在回憶的身後,我一直想弄明白,幾百人擠在一種最奢華、最現代、最危險的交通工具上——心裏是什麼念頭?

更多時候,這以幻象形式出現的飛,就在自己如天空一樣飄著雲朵與氣流的身體內部飛翔。從內部開始,把一個人的思想不停地掏空,掏空,掏空……直到摧毀。

那時候,我真的很天真,可以把未來放在未來,把過去放在過去,把現在交給不受任何人擠壓的夢想,把夢想的種子種在飄柔的雲朵之上……如今,在天上轉念想起曾經坐在滿天星空下畫藍的少年,我像一枚泛黃的書簽怔在厚厚的書頁中,宛如掛在古墓上一片淡淡的月光。

我還在飛,飛機常常晚點,也有我晚點的時候。我在北京至成都的夜空飛翔中不斷想象,想象有一天人們坐在空中不再產生恐慌萬狀該是多麼踏實的事情,那樣我們高高在上的心情一定可以飛黃騰達。

查果拉,

查果拉,

山上的查果拉:

伸手把天抓。

——摘自哨兵歌謠

我說,到了那地方伸手就可以摘下漫天的雲朵了。

她說,天啦,那麼高的地方嗬。

可不是,我說。空氣十分稀薄,缺氧是最大的難事。在西藏,海拔越低的地方氧氣越多,海拔越高的地方氧氣越少,海拔5300多米的查果拉,缺失的氧氣約為內地正常值的40%左右。這駭人聽聞的數字是經過科考專家長時間考證得出的結論。

這到底是咋回事?她詫異地問。莫非空氣中的氧分量像單戀狂?

氧分量像單戀狂?我這是第一次聽到沒有去過西藏的人這樣分析缺氧的事兒,忍不住差點笑出聲來。

這且不說。關於缺氧,我想一切大概是神的引力作用吧。引力確實是神秘而偉大的,它構建了整個宇宙宏觀體係不說,既為地球抓住了生命攸關的大氣層,同時又為人類牢牢掌握住了氧氣。人不能缺少氧氣,更不能離開氧氣。因此,由引力強弱帶來的人口結構也一目了然,那情形就和氧氣分布的份額多少一樣:海拔越低的地方,人群越密集……

和我談論缺氧這件事兒的人是川西壩子上曾經赫赫有名的女詩人,上世紀末她棄詩下海跑到西部中心地帶成都從事IT業了。幾年過去,她功成名就,如今人人稱她——楊總。此刻的楊總翹著二郎腿,左手持著香煙,右手握著咖啡。我雙手托腮,麵對搖晃的燭光,與她聊齋——遙遠西藏風雪迷漫的查果拉。年紀青青的楊總滔滔不絕的德行必定天下的好地方她都溜達過了似的,眼下就隻剩下遠在天邊的西藏沒去。因這個“西藏迷”沒有親身體驗過西藏生活,我實在無法把缺氧的事情給她說得足夠明白。盡管我已傾盡全力向她作了直觀解釋,什麼高處不勝寒啦,什麼胸悶氣短嗬,但她還是一臉困惑地望著我質疑:人類的生存在海拔麵前由低往高呈銳減之勢;超過三千英尺的四川盆地風景區,人口就漸漸稀少了,若於此高度再增加兩千多英尺,不就人跡盡絕了嗎?真想不到你居然還能三上查果拉,你簡直不是人?

我睜大眼睛想吞食她那傲慢的神情。

她眨眨眼睛,一臉輕鬆,不,你是神!

我笑了。我說我不是神,駐守在查果拉哨所的那些哨兵才神呢。他們不僅能在海拔五千三百多英尺的地方生存,而且他們還能在那麼高的地方唱歌。

真神?

夠神的了吧。

嗯。快說,他們會唱什麼歌嗬?

歌詞我倒一時記不起來了,歌名我記得很清楚,叫《山歌獻給查果拉》。這首歌詞是中國第一代穿軍裝走進西藏的一個女軍人專門為查果拉哨兵創作的。此人從花季少女參軍西藏到黑發蒼白的晚年,數次上到天上的查果拉,也算一個神奇中的神奇人物吧。

真了不起嗬!

這還不算。她當年創作的那些家喻戶曉的西藏歌曲才了不起呢,僅一首《叫我們怎麼不歌唱》便享譽全國。她的勇氣和毅力讓我佩服,查果拉和查果拉的哨兵都記得她,當然我不僅記得她,而且還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