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即將念完最後幾張字條時,我發現,幾乎連裏所有女兵的名字都被提及了。我為此非常納悶,女兵團結友愛的舉動讓我感到不可思議,我甚至有點懷疑她們是在弄虛作假,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一樣。
我仔細看了看大家的表情,繼續往下念,終於發現,最後一張字條也沒有他——那個長得像金城武,一性格開朗如小魚兒,見到老兵就立正喊“首長好”的小男兵——盧路的名字。
早在兩年前,我重返高原,剛下飛機認識的第一個高原軍人就是盧路。當時他自豪地告訴我,他是女兵連的炊事班長。我戲言他是生在花叢中的王子,他抿著嘴笑得比花還燦爛。在我看來,像他這樣的情況,無論如何都很容易讓女兵靠近,這不僅是因為他長得帥,主要原因他代表著女兵連唯一的“男性世界”。
我在女兵中搜尋盧路的影子。有一個:念頭讓我猶豫不定,我想我怎麼能在這種場合,讓我們男同胞的麵子受損呢!思前想後,於是終於像足球裁判員那樣瀟灑地亮出了最後一張“黃牌”,盡管上麵寫的不是他的名字,但我照樣十分抒情地念出了兩個字:“盧_路。”緊接著,我又信口開河地吟誦了一句對他好感的話一一
“盧路——謝謝你!盡管平時我們都不喜歡你油嘴滑舌的臭樣子,可是你精耕細作的飯菜讓我們這些瘦如菜苗的女孩子在連隊長好了身體。就憑你的這一功勞,這個嘉獎我們女兵都該投你一票。”
下麵一陣哄堂大笑,大家的目光開始四處搜索盧路。我沒想到盧路今天居然不在場。更讓我擔心的是,盧路是否早已調離女兵連?
就在我有些惆悵的時候,連長突然推門來了。她抖落一身的風霜,說的第一句話是:“大家安靜一下……也許大家還不知道,盧路現在正在手術台上,昨晚他突發高原急性闌尾炎。”女兵們一個個交頭接耳,驚訝地望著連長,像是在問:這,這,這不太可能吧?連長表情十分嚴肅地看著大家,緩慢地說:“我們的女同胞們,大家在彼此關愛的同時,別忘了多關心一下我們身邊的男同胞啊!”
一陣細雨般的掌聲將活動室洗刷得亮堂堂的。女兵們異口同聲地呐喊:“這個嘉獎我們都給盧路吧!”在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淚花閃動的我隻好悄悄轉過身去。
盧路出院後,得知自已得了嘉獎比誰都開心。因為這是他在連隊得到的最後一個嘉獎,也是他當兵五年來得到的唯一獎勵。在他軍旅生涯最後的幾天裏,他碰到誰都笑眯眯地打招呼,樂嗬嗬地問候對方,感覺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在離別的留言簿裏,盧路為每一個女戰友寫下了一句相同的贈言:“能為你們做飯,是我軍旅人生最大的幸福。”
在告別軍營的隊伍中,女兵們排著隊給盧路獻哈達。在漫天大雪裏,他們緊緊抱成一團。
我看見盧路的淚水比女兵流得多。
幾年前,我應一家雜誌社之邀去上海參加一個筆會。
會上除了我來自最邊遠的西藏,大部分與會者來自各大繁華城市。他們看上去都比我年幼,而且弄出來的文字比我出色。由於地理環境關係,平時我隻能在一些過期的報刊上認識他們顯赫的名字,初次見麵幾乎搞不清誰是誰,聽著他們輪番的精彩段子,一句話也插不上,隻好尷尬地望著他們笑笑了之。
報到的當天晚上,主持人召集與會人員和雜誌社全體編輯開了一個見麵會。其中內容之一便是自我介紹。前麵介紹自己的人都把自己寫作取得的成績和所在城市的風光描述得十分詳細到位,結尾總會謙恭地加上一句:歡迎各位到某某地方來玩!更有幽默誘餌的慷慨者,那意思大概是,如果你到他們那裏吃海鮮不僅可以不埋單,還可以打包帶走。此言一出,立即博得大家驚心動魄的歡呼和雷鳴般的掌聲。不知不覺便論到我介紹自己了。西藏究竟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思緒久久停在過往的日子,一直沒有晃過神來,搞得主持人親自走過來:“嗨,嗨嗨,該你,該你了!”
我四下張望一眼,大家都在靜靜地看我。的確,隻剩下我一個人沒有自我介紹了。忽然,忽然急促不安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卻一時找不到話說,龐大的會議廳在這一刻顯得極為安靜和莊嚴。忐忑不安中,我緊張得心口不一地說了一句話,總算是勉強介紹了自己。然後,立馬坐下。我猜,此時我的樣子一定狼狽透了。不料,大家開始交頭接耳,他們強烈要求我詳細介紹西藏。 我一聽,頭懵了! 高高在上的西藏 ——那麼碩大空曠的地理; 人人神往的西藏 ——那麼博大精深的文化; 天天天藍的西藏 ——那麼柔美與冷峻的詞彙;遍地開花的西藏——那麼自然與神性的懷抱;箭頭聚集的西藏一—那麼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區域……從何介紹?腦海裏閃現的清晰匭麵頓時變得模糊,然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