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斥誡(1 / 2)

劈劈叭叭,劈劈叭叭……

大街小巷的鞭炮聲,從除夕之夜響到大年初一。早上,他打破老北京初一不串門的習俗,喜氣洋洋地溜達到弟弟和妹妹家看望,最後去的是溥任家。他乘了三站公共汽車,在寬街下車,來到西揚威胡同甲十二號。

“大哥,您過年好!”任四弟高興地迎進溥儀,您打哪兒來?他說著話,端上了茶。

我從你四姐那兒來……

屋內,哥兒倆正聊得火熱,外麵傳來一陣叩門聲。開門一看,原來是曾在宗人府當過差的本家侄子毓珍。

別瞧他是晚輩,論歲數比溥儀還大,已是兩鬢染霜的六旬老人。因初次見麵,他沒認出一旁坐著的溥儀,剛邁進門檻就向溥任口稱:晚輩向長輩拜年。然後,習慣性地兩手一撣袖筒,要伏身磕頭。

溥任一把將他攔住:“哎呀,這可不行!甭那麼多舊禮兒,現在的社會不時興那一套了。”但毓珍不依:這是咱們家的事……不管毓珍怎麼說,溥任始終寸步不讓。

忽然,他一眼瞅見了溥儀,遲疑地問道:“四叔,這位是……”

“噢,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大叔。”

“啊?”他一聽是溥儀,更是誠惶誠恐,“皇上,侄兒有失大禮。”又恭恭敬敬地說:您請坐。趴在地上就要磕頭。

“想不到,你還是封建腦袋原封沒動!”溥儀惱怒地站起身,聲色俱厲。“你這樣做,是對我的侮辱!如果你還把我當皇上,那我和你就是敵對的關係,我們之間根本無話可談!”說完,抬腿就要往外走。

毓珍一看不妙,隨即改變了口氣:“咱們是叔侄關係呀,我向大叔拜年也是應當的。”沒等溥儀開腔,就又要向他磕頭。此時,溥儀怒不可遏,一把將他拽了起來,氣憤地對這位初次見麵的侄子訓斥了一頓。

溥任雖一再在旁打圓場,但溥儀始終怒氣未消。毓珍見討了個沒趣,怏怏而去。從此,再也沒好意思去見溥儀。

舊的意識和傳統習慣極不容易打破。這甚至比推翻一個政權還難。溥儀作為一個被推翻的封建統治者,在歡度六十年代第一個春節之際,對此可謂感受匪淺。

無獨有偶。大年初二,他在五妹家又碰到一個在德勝門煤廠當業務員的遠房侄子毓運。剛風聞溥儀被赦的消息,他就曾央求溥儉為其引見,一邊說家人如何進步,一邊說他們都想見到“皇上”。當溥儀聽到溥儉轉達的話後,明確表示:“現在家族裏,竟然還有要見‘皇上’的人,請告訴他,我不願見!”

可是,溥儉到底被毓運軟磨不過,隻得告訴他,溥儀春節時有可能住在五妹家。於是,毓運一直恭候在此。恰巧溥儀出門歸來,與他撞了個對臉。

“這是誰?”毓運忙問老萬,得知麵前就是溥儀,匆匆做了自我介紹,並聲稱要“大禮參拜”,向“皇上”三拜九叩。這一下將溥儀頭天的火氣一齊勾了起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沒等溥儀發作,老萬伸手攔住了那位侄子,醜劇被阻演了。毓運溜出了門。溥儀大聲地對老萬說:“實在不像話!以後誰也不準來這一套。我對過去的舊一套,簡直膩透了。”

誰料,一天上午,他正與一個小孩兒逗著玩,門推開了,來者是他舊日的侍從易仁之。按輩分,他還是溥儀的遠房叔叔,如今在第五建築公司工作。他哄那個小孩兒出去,馬上神秘地關上門,就一頭趴在了地上。

溥儀拽起了他:什麼時代了,還興這個?正在此時,老杜走進了門,易仁之坐不是,站不是,尷尬萬分。溥儀當著老杜的麵,又訓了這位叔叔一頓。

易仁之麵紅耳赤,走時竟忘了穿棉大衣。溥儀喊他回來穿上後,送他出了大門。回到家,他見到哥哥載焱,慚愧地談起這次會麵:“想不到,上邊兒真變了個人。”

家族的人們不敢當麵稱他“皇上”了,可又避諱直呼其名,一些人隻好婉轉地背地稱他為“上邊兒”。溥儀回京,溥儉就是這樣告訴毓嵂的:“上邊兒回來了,住在五妹家呢。”還特意叮囑他見麵時“可千萬不要稱他‘皇上’,叫大叔就行了。”

溥儉走了,毓嵂心裏仍嘀咕不停。何止他,連溥雪齋見麵前也局促不安地向毓嵂探問:行什麼禮節呢?以前他是‘皇上’,現在他是老百姓了……唉,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