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月革命的影響下,1919年我國爆發了偉大的五四運動,我們古老而多難的祖國揭開了曆史的新的一頁。全國人民反帝愛國熱情的空前高漲,提倡民主與科學、反對舊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的呼聲,極大地震撼和激發了郭沫若的愛國主義熱情。他以極大的熱情,投身於這個偉大的啟蒙運動之中。1919年6月,郭沫若和幾個中國留日學生在福岡組織了愛國社團“夏社”,搜集整理日本各種報紙雜誌的侵華言論、出版刊物,進行反帝愛國的宣傳活動。這個時期,他一邊學習大學裏的功課,一邊寫白話新詩和小說,翻譯介紹外國文學作品。

“夏社”的成員都是學醫的,不善於做文章,因此撰述和翻譯的事都由郭沫若一人承擔下來。暑假期間天氣炎熱,住在鬥室裏本來已經夠難受的了,郭沫若憂慮著祖國的命運,就更加氣悶。對帝國主義侵略者的憤慨,像燃燒旺盛的大火,燒得他快要爆炸了。他深深感到地火在運行,熔岩在奔突,想要尋找一個噴發口,不過暫時還未能找到。

1919年9月11日,《抱和兒浴博多灣中》等新詩,第一次以“郭沫若”的筆名,發表在上海的《時事新報》的副刊《學燈》上。郭沫若身在異國,以沫水、若水取名,透露出他依戀家鄉、熱愛祖國的深情。第一次看見自己的作品印成鉛字,郭沫若真有說不出的高興,他作詩的興會陡然大增。從此,他寫作新詩的激情,像潮水一樣,一發而不可收。他不止一次地說過,那時候他“每天都陶醉在詩裏麵”,“每當詩的靈感襲來就像發瘧疾一樣時冷時熱,激動得手都顫抖,有時抖得連字也寫不下去”。對郭沫若來說,在他一生中的關鍵時刻,《學燈》副刊像一把火,點燃了他的創作激情;像一片園地,給他提供了耕耘的場所;像一個戰場,給他提供了馳騁的天地。

這時候,他讀到了美國大詩人惠特曼的《草葉集》。瓦爾特·惠特曼(1819-1892)是一位傑出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者,是第一個美國民族詩人。他以詩歌為武器,反對美國的蓄奴製度,批判資產階級的金錢崇拜,也抨擊金融寡頭的殘酷掠奪和美帝國主義的對外擴張。他以激昂慷慨的語調、樂觀主義的精神號召人民起來奮鬥,爭取民主、自由與平等。《草葉集》是惠特曼的代表作,作品歌頌大自然,歌頌勞動人民,歌頌自由與民主。在詩的形式上,惠特曼創造了新詩的形式,這就是自由詩。當郭沫若讀到《草葉集》後,立即與這位美國詩人產生了強烈的共鳴:詩必須“表現自我”,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每讀一遍《我之歌》,就感到與惠特曼又貼近了一步。惠特曼那種雄渾、豪放和不受束縛的詩風,與我國五四時代的狂飆突進的精神正相合拍,使郭沫若已經開了閘的作詩欲望又一次受到了強有力的推動,他的“詩興到發狂的地步”,“個人的鬱積,民族的鬱積,在這時找出了噴火口,也找出了噴火的方式”,於是,郭沫若胸中的烈焰和熔岩噴薄而出,化作了斑斕、灼熱的詩篇。因此,郭沫若在1919年的下半年到1920年的上半年,便進入了詩的創作的“爆發期”。在這時期,郭沫若幾乎全部課餘時間都沉浸在新詩的意境裏。他經常在黃昏或早晨,步行博多灣去踏歌。每當他有新作產生時,一個人獨自奔走在博多灣畔,手舞足蹈,旁若無人地高聲誦讀自己的新作。

這個時期,郭沫若寫下了許多劃時代的詩篇。詩集《女神》就是他這個時期創作的主要結晶。《女神》出版於1921年8月。《女神》的書名,來源於19世紀德國作家斯托姆的名著《茵夢湖》。1919年郭沫若和在日本一起學習的錢君胥,翻譯了斯托姆的《茵夢湖》。這部作品,通過一對青年男女對愛情的幻想、追慕,反映了資產階級革命初期所宣揚的平等、自由和博愛的精神。書中有一首這樣的主題詩:“……伊眼眼如金,森林之女神。”郭沫若為詩集取名“女神”,正是要歌頌平等、自由、博愛的思想。

《女神》共收入57篇作品,分為三集。第一集的三篇《女神之再生》、《湘累》、《棠棣之花》是詩劇,取材於曆史;第二集包括《鳳凰涅槧》等30篇,是充滿著時代狂飆精神的作品;第三集包括《別離》等23篇,大部分是表現作者內心世界的抒情小詩。還有一篇序詩——《女神》在思想內容上是極其豐富的,充分地顯示了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大無畏精神。

《女神》洋溢著熾熱的愛國主義思想,鮮明地表現了詩人對祖國的深切懷念和為國獻身的決心。五四運動時,郭沫若正在日本學習,他對祖國懷著無限眷戀之情。五四運動以後的中國,在詩人心目中,“就像一位蔥俊的有進取氣象的姑娘”,猶如“愛人一樣”。1920年,他寫了《爐中煤》,請看其中的一節:

啊,我年輕的女郎!

我不辜負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負了我的思量。

我為我,心愛的人兒,

燃到了這般模樣!

詩人把祖國比作一個自己愛戀的“年輕的女郎”,把自己比作燃燒的爐中煤,為了祖國的新生,他甘願像煤一樣燃盡自己的軀體。《女神》中的許多詩篇,都表達了詩人對祖國的深厚感情。

《女神》擂響了摧毀黑暗現實,創造光明世界的戰鼓。《女神》中歌頌叛逆和反抗,歌頌破壞和創造的詩篇,占著很重要的位置。在1919年9月寫的《浴海》一詩裏,詩人高聲地呼喚:

太陽的光威,

要把這全宇宙來熔化了!

弟兄們!快快!

快也來戲弄波濤!

趁著我們的血浪還在潮,

趁著我們的心火還在燒,

快把那陳腐了的舊皮囊,

全盤洗掉!

新社會的改造,

全賴吾曹!

這是毀壞舊世界、創造新世界的戰鬥誓言!

在《鳳凰涅架》裏,這種毀壞和創造的精神表現得最充分、最深刻。全詩共分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序曲”,生動地描繪了鳳凰火葬前的悲壯情景,讚頌了“鳳凰”脫胎換骨、自我革命的精神;第二部分“鳳歌”和“凰歌”是鳳凰自焚前的歌唱,表現了“鳳凰”與舊世界徹底決裂的決心;第三部分“群鳥歌”集中揭露了當時社會上各種各樣卑劣人物的醜態;第四部分“鳳凰更生歌”,熱情地歌頌從烈火中誕生的光明、華美的新世界。詩中反複吟唱:

我們更生了。

我們更生了。

一切的一,更生了。

一的一切,更生了。

……

我們新鮮,我們淨朗,

我們華美,我們芬芳,

……

我們熱誠,我們摯愛。

我們歡樂,我們和諧。

詩人對更生後的新世界,是充滿著無比歡快的心情的。

《女神》熱烈地歌頌了社會主義,歌頌了無產階級和工農群眾,表現了鮮明的革命傾向。俄國十月革命的炮響,震驚了郭沫若,他當時“雖然沒有見到太陽,但對太陽的光和熱已經感受到了”,他對社會主義,產生了熱烈的向往。在1919年寫的《匪徒頌》裏,他以充沛的激情歌頌了無產階級革命導師!1920年1月,他向十月革命後的俄羅斯呼喚著晨安:

啊啊!我所敬畏的俄羅斯呀!

晨安!我所敬畏的先驅者呀!

1921年5月,郭沫若在《女神》的序詩中,莊嚴地宣稱:“我是個無產者……我願意成為共產主義者。”雖然當時他對共產主義還缺乏深刻全麵的理解,但卻表現了詩人對共產主義的熱烈向往和堅定信念。

在《地球,我的母親》一詩中,他讚頌了辛勤勞動的工人、農民:

地球,我的母親!

我羨慕你的孝子,田地裏的農人,

他們是全人類的保姆,

你是時常地愛撫他們。

地球,我的母親!

我羨慕你的寵子,炭坑裏的工人,

他們是全人類的普羅米修士,

你是時常地懷抱著他們。

這是對工農群眾最高最美的讚頌!在五四運動時期,對工農群眾作如此誠摯而崇高評價的詩人,隻有郭沫若一個。當工人階級剛剛登上政治舞台時,郭沫若就把希望寄托在工人、農民身上,表現了詩人明顯的社會主義傾向。

《女神》反映了強烈的個性解放的要求,讚頌了自我表現的力量,體現了鮮明的五四時代精神。《女神》中的叛逆和反抗,幾乎全是通過“自我”表現的。在《天狗》一詩中,他大聲疾呼:

我是一條天狗呀!

我把月來吞了,

我把日來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來吞了,

我把全宇宙來吞了。

我便是我了!

在《女神》中到處都屹立著一個巨大的“我”,它像“烈火一樣地燃燒”,像“大海一樣地狂叫”,像“電氣一樣地飛跑”。這種氣吞宇宙,囊括一切的自我力量,正體現了五四徹底反帝反封建的時代精神。

《女神》還有不少描寫和歌頌自然的詩篇,以自然萬物作為抒情的對象。在《我是個偶像崇拜者》一詩中,他連連高呼:“我崇拜太陽,崇拜山嶽”;“崇拜水,崇拜火,崇拜火山,崇拜偉大的江河”;“崇拜蘇伊士、巴拿馬、萬裏長城、金字塔”……自然界中存在的一切,他都熱烈地加以描寫和頌讚。

詩人所以盡情地描寫和讚美自然,和他接受泛神論的影響有關。“本體即神,神即自然”,這是泛神論的基本原理。詩人全力地歌頌自然界中浩瀚雄偉的力量,這裏我們可以看到《女神》中的泛神論思想,與強烈的個性解放要求和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精神,緊緊地融為一體,彙成滾滾波濤,奔騰不息,猛烈地衝決著人世間的黑暗羅網!

《女神》不僅在思想內容上成功地反映了五四的時代精神,而且在藝術上也具有偉大的獨創性,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部浪漫主義詩集,開創了我國新文學中革命浪漫主義的優良傳統。在詩歌創作上,郭沫若是一位勇於革新的詩人。他把古今中外文學形式中適合於自己需要的,都吸收進來,熔於一爐,形成了雄渾而瑰麗的獨特風格。《女神》在形式上的最大特點是自由、放逸、新穎和多樣化,在我國五四的詩壇上,開放出燦爛的藝術之花。《女神》不僅確立了郭沫若在我國現代文學史上卓越的地位,同時也為中國新詩開辟了一個嶄新的時代和廣闊的天地。

郭沫若在醉心於新詩創作的同時,還積極開展文學活動。1921年4月,他偕同成仿吾歸國,在上海籌劃創立文藝團體。經過3個多月的努力,同年7月返回日本,與成仿吾、鬱達夫、張資平等人,正式成立了創造社。以後,郭沫若又多次回國,籌備出版刊物,於1922年5月出版了《創造季刊》,1923年5月,又出版了《創造周報》。創造社作為一個文學團體,對中國的新文學運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這段時間,郭沫若的思想曾出現過苦悶彷徨。由於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國內各派軍閥的混戰,中國到處是混亂、饑餓和野蠻,並沒有出現詩人呼喚的“平和之鄉”的景象。詩人感到失望。郭沫若的第二本詩集《星空》,就是這種情緒的反映。

詩集《星空》,共收34首詩,這些詩大部分寫於1921年和1922年間。詩人麵對黑暗的現實,隻好仰天長歎。詩人曾一度企圖從星空、遠古中尋找靈魂慰安的天國,但是嚴峻的現實使詩人無法忘懷人世的痛苦,詩人的理想也無法在星空中兌現。他雖然痛苦,但並沒有絕望;雖彷徨,卻並沒有停止探索。在《星空》中那些痛苦、低沉的吟唱裏,我們仍然可以聽到五四時代那種強烈的反抗現實、追求理想的旋律。這裏有對黑暗的現實社會的詛咒,有對美好社會的向往,有對勞動人民的熱烈歌頌。可見,《星空》這本詩集,既是詩人低吟時的一隻“苦杯”,也是詩人前進中的一顆“星辰”,它真實地記錄了郭沫若在革命低潮時期迂回前行的思想軌跡。

1923年,郭沫若在日本帝國大學醫科畢業後回國。他攜帶妻兒回到上海,繼續從事文學活動。由於受“二七”運動以後革命形勢的激發,他逐漸從憂傷和痛苦中奮起。詩集《前茅》中的詩,大部分寫於1923年。在《前茅》中的詩裏,對工農勞苦大眾的讚美,社會主義的意識和現實主義的態度已經成為詩集的主調了。在《前茅》裏,我們可以看到,詩人開始清算個性解放和泛神論思想了。

1924年,郭沫若到日本。通過翻譯日本經濟學家河上肇的介紹馬克思主義的著作《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一書,使他稍有係統地接觸和認識了馬克思主義。當時他的條件很困難,沒有桌椅,連寫字的硯台都沒有。但他以頑強的毅力,用皮箱當書桌,用磚頭當硯台,從清晨到深夜,僅用了50天的時間,就完成了這部20多萬字的譯稿。翻譯這本書,使郭沫若的思想發生了很大的轉變。過去,他隻是對資本主義社會懷著茫然的憎恨,而這本書卻使他“認識了資本主義之內在的矛盾和它必然的曆史的蟬變”,“深信社會生活向共產製度之進行,如百川之朝宗於海,這是必然的路徑”。就在這一年的11月,郭沫若從日本回到-上海後,曾到宜興作了一個星期的社會調查。軍閥混戰的罪惡,人民生活的苦難,使他對現實社會有了更深切的認識。

1925年,郭沫若在上海目擊了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革命誌士的鮮血和反帝愛國的怒火,向詩人“啟示出一條艱巨而應該走的路”。

郭沫若當時曾打算以“五卅”運動為題材寫成三幕劇:“第一幕,慰問顧正紅的家;第二幕,南京路上的慘劇;第三幕,病院中的死別”。但這劇沒有完成,卻寫成了曆史劇《聶荌》。詩人曾說:“沒有五卅慘劇,我的《聶荌》悲劇不會產生,但這是怎樣的一個血淋淋的紀念品喲!”1923年,郭沫若曾寫過曆史劇《卓文君》和《王昭君》,這兩個劇主要是歌頌反抗壓迫、爭取人權的叛逆性格,是《女神》個性解放思想的延續;而《聶荌》則是塑造了革命者的英雄形象,表現了鮮明的反帝愛國主題。《聶荌》借虛擬的曆史故事,歌頌現實生活中一對大學生姐弟。這出戲,在當時產生很大影響,給站在鬥爭第一線的工人以極大的鼓舞和支持。郭沫若已經用自己犀利的筆,直接參與轟轟烈烈的群眾革命鬥爭了。1925年,郭沫若認識了瞿秋白同誌,並在一起討論過社會政治和中國革命的問題,這對郭沫若的思想變化,起了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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