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薛洲和蕭采回府,府中的下人早已經按照青竹傳書所言,將那個小廝拘了起來,關在柴房裏。等到蕭采看到了那小廝的臉,方才醒悟過來一些事。
眼前的人,與薛洲確實有八分相像,不僅是麵容五官,更是身上那一股子倔強的勁頭,蕭采想來,薛洲若是童年沒有遭遇那麼多的變故,現在應當也是這個模樣,青澀卻倔強,笑起來又純粹幹淨。
蕭采看那少年被人用繩索束縛著,心中不忍:“命人將他繩索解開吧。”
薛洲輕輕揮揮手,身邊的蘭衣便將人放了,一麵又動手按住了他。薛洲和蕭采站在明亮的地方,直視著在稍暗一些的地方跪坐著的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將頭微微一偏,麵容倔強:“程桓。”
“棣棠口中的小桓,就是你?”薛洲淡淡的笑著,卻叫人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他的笑意漸冷,最終平淡下去,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程桓抬起頭來,看著薛洲,忽然放聲笑起來:“棣棠?你還好意思提她……”程桓笑了一聲,又漸漸沉下去,就像是忽然沉沒在水中的烙鐵。程桓的手指緊握著,漸漸泛白:“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程桓的眼神漸漸暗了下去,就像是全無了生機。
“所以你想要我們去查清楚?”薛洲卻偏偏在這個時候開口,果然迎上了程桓忽然變得憤恨的眼神。他咬牙切齒看著薛洲:“她死了……她死了,你就沒有一點悲傷嗎?薛洲!你究竟有沒有良心?”
他越是憤怒,薛洲就越是平靜:“若不是要為她找回真相,我不認為你會來找我。”
程桓麵色白得嚇人,此時越發的冷。沉默了很久,他卻還是抬起頭來,自嘲一般地笑了笑:“也是啊……我沒有能力找到那個害死她的人,除了找你,沒有其他的辦法。”他嘴角的笑意冰涼:“找到那個人以後……我也好去陪著她。”
薛洲像是完全不想要阻止程桓的樣子,除了靜靜看著,再沒有主動說任何話。
“……她是在六七天以前,忽然受了重傷,在那以後,就算是用了最好的藥拖著,看來最好的大夫……昨日夜裏,她沒能挺過來……”程桓眼中滿是淚水。畢竟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蕭采能夠明白,他忽然失去了一個愛人以後,會是什麼樣的感受。怕是覺得人生無望,命運不公,此後的生活再無希望可言。
支撐著程桓找到薛洲的唯一力量,就是那個真相。
程桓忽然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請王爺念在從前棣棠跟著王爺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王爺查明真相,讓棣棠安心……”這三個響頭不輕,程桓原本白皙的額頭,輕易便破開了一層皮,鮮血淋漓。蕭采看得心頭一顫,卻見程桓說完話便繼續磕著頭,不顧自己已經頭破血流。
身邊的人都不為所動,蕭采卻看不下去了,幾步走上前,將程桓扶起來:“你不想看到害了棣棠的人究竟是誰嗎?隻能夠把希望交給別人,你算什麼愛她?”
程桓一動不動盯著蕭采。
蕭采像是被他嚇到了,卻沒有退縮:“讓你手刃將那個害了她的人,不是要比把所有的希望全都交給王爺……來得更好嗎?”
程桓的眼睛漸漸從迷霧中變得清明,蕭采知道他這是聽進去了。
薛洲這時候才將蕭采拉起來,帶到自己身後。神情雖然仍然是冷冷淡淡,卻忍不住蹙眉:“本王告訴你,就算是日後本王替你找到了害棣棠的人,也不會****替你守在她的墓前,隻能任由那地方雜草叢生。你若是願意如此,那便跟著她去。”
程桓視線牢牢鎖定了薛洲那張臉。
從前棣棠總說他們不像不像的,他卻覺得沒有太大的差別。眉眼之間,自己與薛洲已經足夠神似,若是再像,怕是隻有他的親兄弟了。可是棣棠就是覺得不像,他曾經疑惑、憤怒,甚至感到絕望。可是就在這一個瞬間,程桓才知道了真正的薛洲是什麼模樣。
他身上的那種氣度,他的內心,他的思想,都是自己根本無法望其項背的。
程桓垂下頭,不聲不響。蕭采還以為是因為薛洲說話太重,忍不住輕輕按了按薛洲的手心。薛洲卻將她這種直覺,明確地告訴了程桓。“阿采,你不必如此擔心程桓,若是這一關過不去,今後更別提如何為棣棠找到真正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