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時間越是過得久,那些回憶反而越發清晰,連同年輕時候不記得的那些一言一語,也好像總會在某個時刻突然想起來,就像是在腦海中重演了一遍。一切恍如昨日,卻又已經隔得很遠,遠得就連伸手去碰,也完全碰不到。
蕭承付抿了一口西山白露,淡淡苦笑。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的口味漸漸在他的世界裏占據了主要的地位。從前他喜歡毛尖,她總是會奪過去喝一口,然後又嫌苦,偷偷往茶裏麵加糖,一旦被他發現,就不情不願拿自己的西山白露給他。
她的存在,一直都是蕭承付不願意見到的事,但是她真的離開了,蕭承付的整個世界,卻好像隻剩下了她的影子,怎麼做都難以抹掉。一開始董如青還懷疑過他為什麼忽然就變了口味,隻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察覺,隻是隨口說要換換口味,如今想起來,才發覺一切都是因為習慣了她的存在。時隔十幾年,蕭承付還能夠說得出她最喜歡的茶是西山白露,最喜歡吃城東的那一家杏仁酥餅,在睡醒之前不能夠吵醒她,不然她會頭暈一整天……如今她的習慣,已經全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喝西山白露,吃杏仁酥餅,習慣在早晨起身時不吵醒身邊的人。習慣都還在,人卻不在了。
蕭承付收起麵所有的表情,抿了最後一口西山白露,擱下杯子便往門口去。
門口站著的人,是董如青。她一臉淡然的笑容,就如同她一貫的那樣,沒有一點破綻。她的手上端著一盤子糕點,笑盈盈的看著他:“老爺,這是我方才去廚房做的杏仁酥餅,趁熱吃一些吧。用膳的時候也沒有好好吃,現下應當餓了吧?”
她若是不來還好,蕭承付頂多自己生生悶氣,在房間裏不出門,可是董如青忽然出現在他的房門口,手裏捧著一碟杏仁酥餅,就好像……那條人命與她根本沒有關係一樣。她這樣的姿態,讓蕭承付覺得虛偽,也覺得難以忍受。他隻是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碟子。確實是顏色飽滿,形狀漂亮,看得出來是她親手製作。隻是其中隱藏著的人心,卻叫人如何也猜不透。
他淡淡應了一聲:“拿進來擱著吧。”
董如青端著碟子的一隻手微微顫了一顫,麵上的笑意卻是半分未動,另一隻手提起了自己的裙擺,一步跨進了蕭承付的房間。一看見裏麵沒有開窗戶,也沒有點燈,便忍不住說了一句:“日後在房間裏,也要開著窗子,不然這黑漆漆一片的,多少也是傷眼睛的。”
蕭承付狀似未聞,徑直在桌前坐下,不起身去開窗,也沒有去點燈。董如青有些尷尬,但也沒放在心上,將一盤子酥餅擱在了他的案邊,便低著頭走了出去。隻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表情的變化,卻全部落在了蕭承付的眼睛裏。從陸仕湘的消息重新出現的那一刻起,董如青就再也藏不好自己的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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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柳的身子一天天在好起來,即便沒有再失常喝董如青送去的補湯,也還是圓潤了不少。三個月一過去,胎象也穩定了不少,四處走動走動也是可以的了。薛澄知道一直困在府上,蕭柳心裏也定是不舒服的,但又要保證她的安全,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帶蕭柳去宮裏的禦花園走一走。一來能夠散散心,二來宮中層層守衛,總不會遇上莽撞之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