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潮安沒能夠等到陸仕湘的任何一個答案。他早知道她不會告訴自己她為什麼要離開，但是真的麵對著她的沉默，陸潮安的心裏還是覺得有些憋悶。他看著眼前的陸仕湘，見她麵色雖然蒼白，眼睛卻仍然是有些神采的。她冷冰冰看著他，冷到好像方才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溫柔和怯弱，都隻是他的一眼幻覺。可是陸潮安明白，那不是幻覺。她方才……是真的對他服軟了，真真切切的，第一次在他的麵前承認了自己的脆弱，而不是發生什麼事也要先擋在他的身前，將他當做小孩子一樣去保護。
陸潮安喜歡這樣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正在被自己最喜歡的人需要著。這種感覺輕而易舉就將陸潮安舉到了一個難以名狀的高空，而看著陸仕湘，他才能夠落到實處。她的眼神告訴他，就算是她嘴上說的多麼堅定，她還是需要他。
陸潮安忽然就不生氣了，心裏的悶氣也在這一瞬間慢慢散去，他直視著陸仕湘的眼睛，滿眼都是溫柔的笑意：“我不怎麼樣，隻不過是想陪著你一同回去罷了。”
陸仕湘聞言一怔，這短暫瞬間的慌亂卻沒有逃過陸潮安的眼。他扶住桌子，彎下腰來與她的視線保持著齊平的狀態，微微笑著問她：“我能不能跟著你？”他的眼睛濕潤晶亮，恍惚間仿佛不再是這個有些銳利的少年人，反而更像是他最初時候與她遇見的樣子。她微微愣神之間，已經被他緩緩握住了手腕：“讓我陪著……行不行？”
陸仕湘幾乎是鬼使神差一般點了點頭。卻又立即反應過來，自己這一趟回去，是要準備好等死了，若是當真被陸潮安跟著……可是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站起身來便匆匆退開了幾步，麵上笑容不變：“那我便回去收拾行裝了。”
陸仕湘看著他的神色，說不出口拒絕的話，但也不能夠就這樣讓他當真跟了自己去，一時陷入兩難，陸潮安見她麵色有異，怕她又開口說什麼便急急忙忙出了門。管家候在外麵，見自家少爺這般高興的模樣，心中即便是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會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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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仕湘還是有些心口疼，但是在陸潮安離開以後，就好了許多。她抬起自己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腦子裏卻還是方才陸潮安說的那些話。那些話對她而言，誘惑太大了，危險也太大了。她一旦靠近他一些，便覺得整個人都要疼到無力，卻又在內心渴求著能夠讓他陪伴著。陸仕湘自己心理不能夠確認自己的感情，又沒有勇氣去驗證。
一切好像就是因為她的難以決斷而變得如此兩難。可是她即便清清楚楚，卻還是狠不下心，狠不下心讓陸潮安徹徹底底地死心，也狠不下心讓自己孤獨地過完最後的日子。
這麼想著，心口益發疼起來，就連眉心也開始隱隱地出現一種灼燒的感覺。這是藥物在體內迅速擴散的征兆，陸仕湘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一般的毒藥危及心脈，便隻有死路一條，可是如今她身上的毒，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從心脈處開始，往全身蔓延。一旦開始進入頭部，才算是真正的無可救藥，與一般的毒藥侵入心肺一樣。
陸仕湘按著自己的頭，忽然有些頹然地笑了笑。她的人生才仿佛感剛開始，卻要被一個不相關的人害死，從前不覺得自己虧，如今想來，卻恨不得將那人……生啖其肉尚不能夠解了陸仕湘心頭之恨。她狠狠皺著眉，心中將那人誅殺了千萬遍。她想要得到解藥，沒有任何一刻比如今更加想要得到解藥。
活下去的意念，也從未如此強烈。她忽然萌生出一個想法，若是能夠活下去，她也沒有必要去再考慮什麼師徒名分道德倫常了，這一條命是撿回來的，又被塵世拘束住，便沒有再活一次的意義了。隻不過……陸仕湘的眼光再一次沉了下來。
這毒藥是那人心中最滿意的作品，又怎麼可能會被輕易解開？到底是這些日子她與小輩們過於親近了，竟然連想法都開始變得有些異想天開起來。自嘲般地笑了笑，陸仕湘才靠在了一邊的軟榻上，眼睛慢慢合上，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她的眼裏，有一些從未體驗過的鹹澀的液體，正在充斥著她的整個眼眶。她不敢合起眼睛，隻怕會忍不住熱淚。
而陸潮安回到自己的院子裏，便開始收拾東西。管家在一旁看著，有些擔心：“少爺……您身子才剛剛好，不易舟車勞頓……”陸潮安知道管家一直都是關心他，也沒生氣，反倒是耐心至極地解釋著：“我要同她一道走，回到了那邊自然還會有人還照看我，你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