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算是沒有薛晉在房裏一同睡著,這一夜蕭采也仍舊沒能夠睡好。睡到半夜,忽然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蕭采睡得不深,連帶著薛洲也睡得很淺,她一個翻身,薛洲便醒過來了,聲音微微渾濁:“……怎麼了?”
她睜開眼睛:“我總覺得外麵太監在說些什麼……隻是聽不真切。”
薛洲隱隱有些怒意,外頭這些奴才真是越發目無尊卑了。他寬和待他們,竟然現在在半夜裏還說話,吵到了蕭采。但這事又隻是今日發生了這一回,難免叫人覺得奇怪。薛洲忍下怒氣,披衣下床,到了外間去開門:“究竟何事在此喧嘩?”
那個負責稟報的小太監此時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戰戰兢兢跪在了薛洲的跟前,說話都帶著磕巴:“聖、聖上……方才宮門口有人來,言道、言道自己是、是蕭丞相……”裏麵忽然落地了一隻茶碗,發出清脆的破裂聲。薛洲知道蕭采聽到了,便也不準備瞞著:“人呢?”
小太監應了一聲,顫巍巍退下去,半晌才見兩個侍衛將人抬過來。
薛洲一見便怔愣了半晌:“這、這是……”擔架上躺著的人,血肉模糊,渾身上下都是血跡斑斑,根本看不出原來的麵貌,隻能依稀從身形辨認,是個男人。薛洲下意識轉會身去看蕭采,她並未出來,薛洲放了些心,走下台階去看蕭承付。
那個人深山穿著深藍色錦袍,看起來富貴雍容,隻是鬢發散亂又是血汙,著實是看不出來究竟是不是,薛洲伸出手去,將那人麵上的頭發撥開了一些,才看見底下的一張臉。
確實是蕭承付,隻不過瘦了很多,瘦得幾乎不成人形。他的眉頭緊緊皺著,手上似乎還抓著什麼東西,薛洲讓人扒開了蕭承付的手指看了看,竟是小半塊碎裂的玉玦。蕭承付手裏一直抓著,抓得自己的手上滿是鮮血。不過這一點鮮血,與他滿身的血混在一起,反而顯得就像是一點點加深的痕跡而已。
蕭采在裏麵等著,直覺告訴她外麵的情形並不好,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方才就聞到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味道,她才不敢走出去,就怕自己看到的是什麼可怕的畫麵。薛洲定了心神,將玉玦收入自己的手中,看了一眼已經陷入昏迷的蕭承付,心裏複雜萬分。
眼下蕭承付能夠回來,就已經是一等一的好事了。也不能夠再求著有奇跡發生。想來蕭承付傷成這樣,瘦弱的董如青和年邁的郭太醫……應當已經凶多吉少了。薛洲不知道裏麵蕭采是不是知道了,吩咐了宮人將蕭承付送到偏殿,加緊召了幾個太醫,去為他診治。
薛洲走進房裏,隻見蕭采坐在靠近窗邊的梳妝台前,麵上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悲痛神情。薛洲喉頭有些艱澀,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與她說這件事,蕭采卻主動開口:“爹爹……是不是受傷了?我方才、我……聞見了血腥味。”
薛洲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知道的,也沒什麼好解釋的,她既然已經知道了,他便也不瞞著:“確實是受了些傷,我已經找了太醫去救治,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其實他心裏也沒有底,隻是直覺蕭承付既然已經撐到了宮門口,定然是有什麼要事相告,一定不會在這件事說完之前求死。先前宋子欽曾說過,人一心求生的時候,比再好的大夫都要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