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的時候,丫頭才去通報,說是桑夫人來了。
沈青知心裏雖痛不可言,但是還是想要看看,這個桑夫人究竟是個什麼狐媚子,竟勾得薛淪罔顧了規矩。沈青知稍作打扮,並不掩飾自己滿臉的淚痕和紅腫的眼睛。桑眠一進門,看到了沈青知的臉,便覺得心裏有愧,是以態度越發謙卑。
“抬起頭讓我瞧瞧。”
桑眠心中覺得不好,但還是乖乖抬起了頭。沈青知看了一眼那張臉,心中狠狠一緊。她知道自己生得不過是中上之姿,平日裏便不在身邊找俊俏的丫頭伺候。在京城,自認為是見過世麵的沈青知,在看到桑眠這張臉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愣了愣。
確實是仙子一般的容貌,清麗脫俗,卻又宛若幼童一般,清澈靈動。也難怪薛淪會上心了。沈青知並沒說什麼,隻吩咐底下人給桑眠賜了座。桑眠心裏是感激的,她的身體底子本就很差,加之昨夜薛淪索求無度,她休息到傍晚才起身,將將一跪,已經覺得吃力了,若非沈青知賜座,她就算是暈厥過去也是有可能的。隻是這裏頭的原因,桑眠自然不會傻到去告知沈青知,在她提起自己臉色不佳的時候,也隻是含糊帶過。
“日後我便是這王府的主母了,妹妹若是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與我和侯爺說。”沈青知已經做足了派頭,將她自己同薛淪說得仿佛是一邊的,而桑眠是個下人一般。桑眠心裏知道,尋常人遭受了這樣的恥辱也會生氣,更何況是京城貴女。沈青知沒有給她難堪,桑眠已經很滿意了,不敢再多求什麼。
兩個人各自心裏有事,隻是匆匆客套了幾句,沈青知便推說累了,叫桑眠退了下去。臨走之時沈青知仿佛忽然想到了什麼:“妹妹如今住在哪一處院子?下人伺候可周到?”
桑眠心知不妙,卻也不能夠不回答,便老老實實垂著頭:“妾身住在竹園。”
沈青知的臉慘白一片。她原以為這個桑夫人被抬上來,不過是因為薛淪對她的不滿。可她就算是再不了解薛淪,也知道他的規矩,那竹園是他自己一個人住的院子,平日裏根本不許旁人出入,就算是伺候的下人也都是多年未變的老人。桑眠住在竹園,足以證明她在薛淪心裏的地位了。加之昨夜他的忽然離開,沈青知再傻也該知道,他是和誰在一起了。
桑眠這張臉美極了,落在沈青知的眼裏卻是麵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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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月,沈青知沒能夠再見到薛淪一麵。她與薛淪的婚事,是在幼年的時候便定下的,那個時候她大約隻有六歲,便和十歲的薛淪定下了婚事,從那之後,沈青知也是認定了自己將來的夫君便是薛淪了,如今她到了成婚年齡,嫁過來才發現,自己原先喜歡的那個小哥哥,如今卻已經變了。
薛淪每夜都是宿在竹園,旁人都道是靖陽侯性淡喜靜,才會在自己家中種下了這一大片竹林,住在裏頭。可隻有伺候的下人們才知道,每天夜裏,這位爺都要與桑夫人鬧到深夜。那個樣子的薛淪,是他們都沒見過的。仿佛從以前的那些回憶裏跳脫,開始越來越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冰冷殘酷的木頭了。
正因為這樣夜夜恩愛,桑眠在一個月以後,便有了身子。
薛淪高興極了,幾乎是****守著桑眠,就連原本月初月中和月末要向夫人請安這一回事也都給免去了。沈青知性子烈,知道了這一回事以後,便又是一場大病。隻是薛淪自始至終沒有出現,沈青知的一顆心,也就慢慢地冷下去。
直到桑眠臨盆,幾乎送掉了半條命,才為薛淪生下了一個兒子。
也是同一日,有一群異邦打扮的人來到了薛淪的封地。薛淪不放心桑眠和孩子,但是又對這件事有些忍不住的好奇和緊張。桑眠見他整日坐立難安,便忍不住笑他:“快去瞧瞧吧,我和孩子不會有事的。”
薛淪說不出自己為什麼這麼緊張,像是總有些事要發生。他聽桑眠的話,還是決定出去看看。這一群人,便是蒙達帶領的月氏國人,還有他們的月氏王,也一並來了。薛淪雖不知他們有什麼企圖,但是一想到能夠報複皇宮裏的那些人,他的心裏便是一陣快意。
未待到薛淪回府,府上的小廝便一路找過來了,一路帶著哭腔,見到薛淪便撲通一聲跪倒在他的麵前,泣不成聲。薛淪領著他走到外間,才讓他將事情說清楚。
“侯爺……桑夫人和小侯爺……沒、沒了……”
薛淪如同雷擊一般愣在原地,就連身邊月氏國的人走過都毫不知情。他幾乎是瘋了一般往府上狂奔,待到遠遠看見火光衝天,薛淪的心仿佛也在這一刻土崩瓦解。他不會認錯的,那裏是他的竹園,是他的桑眠和他們的孩子。
薛淪跑到竹園外麵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虛脫無力了,卻還是強撐著要進去。管家和幾個有力氣的下人拚命拉著,才將薛淪給按在了地上。管家跪地痛苦請罪:“侯爺……桑夫人和小少爺已經沒了……”大火就是從那間屋子開始燒起來的,桑眠還在月子中,孩子更是才出生了一天不到……怎麼可能從那個地方逃生……
薛淪眼神仿佛已經死去,看著火光衝上天空,將整個世界染成了漫天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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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知平靜地坐在自己的屋子裏,笑容慘白。
他終於還是查到了她的身上,在三天之內,他先是不眠不休,就睜著眼睛看著竹園。忽然在某一刻站起身來,一言不發開始查這整件事,不到一天工夫,就查清了始末。
薛淪三天,滴水未進,也沒有合過眼。站在沈青知的麵前,卻依然氣勢懾人。他的麵孔僵硬,如同地獄閻羅一般,也不多說什麼,將一個小瓶子擺在了沈青知的麵前。
“侯爺……是要我用命來償還嗎?”
薛淪眼神示意身邊的人,上前一步去扣住了沈青知。他的眼底有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痛恨:“你的命,根本就不配用來償還。”沈青知的麵色又白了幾分,整個人如同一張搖搖欲墜的紙片,看著他的背影,笑得無比慘淡。
但是最終還是她贏了不是嗎?桑眠再好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隻能夠和他天人永隔?
沈青知大笑,猛地灌下了這一小瓶毒藥。
她永遠忘不掉這一年,她帶著自己的全部希望嫁給了薛淪,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薛淪也始終忘不掉這一年,因為他的決斷,害得自己失去了此生唯一的姑娘。桑眠……如今他已經是皇帝,能夠主宰一切,後位卻永遠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薛淪微闔雙眼,身邊的薛晉從身後怯怯地看著自己的二皇叔,如今已經是聖上的人。他的印象裏,這個人始終都是冷靜而寡言的,後宮也沒有任何的嬪妃。薛晉看著他仿佛忽然失神的模樣,覺得有些沒有頭緒。
“皇叔。”
薛淪回過頭,看著薛晉。若是他們的孩子還在,應當也是這般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