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獄那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亞伯拉罕——在監獄裏,他的化名是愛德華·蓋洛,綽號“貓頭鷹”——穿著早已準備好的西裝,在絞刑師的陪同下步出峽穀監獄大門。已經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大門口等候他們了。
亞伯拉罕沒有直接上車,而是站在距離轎車還有幾步的地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二十年沒有呼吸過自由的空氣了。真是芬芳醉人啊。”
“那你多吸幾口吧,我先走了。”絞刑師說。
亞伯拉罕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們認識許多年了,這位老友挖苦起他來還是一點麵子也不給。
“一起走吧,這兒離市區可有好一段路呢。我還能順便送你去機場。”
絞刑師搖了搖手:“算了,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也不想跟你們這檔子破事兒有任何關聯了。那邊有個公交站,我還是自己坐公交吧。”
亞伯拉罕聳了聳肩:“也行。以後你還會來芝加哥嗎?”他這麼說,心裏卻在想:老東西,你再也不會來這座城市了吧。
絞刑師望向遠處。峽穀監獄坐落在郊區,四周是青翠的原野,正值春天,空氣裏彌漫著花香。“可能會來吧,我也說不準。到時候你可要盡地主之誼,好好款待我。”他這麼說,心裏卻在想:我們再也不會見麵了。這次就是永別了,老友。
亞伯拉罕沒有多做表示。他和絞刑師握了握手,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向轎車,在司機的攙扶下坐進車裏。他年紀大了,腿腳早就不靈便,在圖書館裏被那個年輕人打了幾下,到現在身上還在隱隱作痛。
“果然是老了啊。”他想。
司機發動引擎,黑色的轎車順著公路駛向市區方向。絞刑師站在原地,目送那輛車遠去,直到它變成視野中小小的一點,才邁開步伐,走向相反方向的公交車站。
他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不久之後,那個舞台上必將掀起腥風血雨,但那是別人的事了。許許多多人會陸續在舞台上登台亮相,又黯然退場。這些人來來往往,其命運的絲線交織成了宏大華美的織錦。然而他們的故事與他再沒有任何關係。絞刑師的故事落幕於此時此刻。
是時候享受一下退休生活了。
萊卡睜開眼睛。
——我這是在哪兒?
他躺在一張潔白的床鋪上,枕頭、床頭、被子,都是一塵不染的雪白。他試著舉起雙手,發現右臂上打著石膏,左手上則插著留置針,正在輸液。有什麼東西在他眼睛上方,擋住了一小片視線,他摸了摸,才發現那是一塊紗布,就貼在額頭上。微風從半開的窗口吹進來,帶來春天溫暖的氣息。陽光灑在窗台上。一切都靜謐而美好。
他努力回想起腦海中最後的記憶。他在圖書館中遭遇亞伯拉罕,在和絞刑師的戰鬥中受了傷,然後達蒂諾出現……
對了,這兒是醫院。他受了傷,被送進了醫院裏。可是到底是哪裏的醫院呢?萊卡扭頭望向床邊,發現了呼叫護士的按鈴。他用左手按下按鈴,等待護士前來為他答疑解惑。
沒過幾分鍾,病房的門便打開了,但是來的人卻不是護士。隨著一聲熟悉的“你醒了”,出現在萊卡視線中的是達蒂諾的臉孔。
“你昏迷了好久。”達蒂諾拉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
“我……”萊卡張開嘴,聲音嘶啞得不得了,“我睡了多久?”
“四天。期間醒過來幾次,但是我估計你自己不記得了。”
“那……”
“先喝口水吧。”達蒂諾為他倒了杯水,然後將病床搖起來一些,扶著萊卡的頭,將水杯湊到他唇邊。萊卡感激地喝下水,這才發現自己有多口渴。他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達蒂諾又幫他擦淨唇邊的水漬,才又坐下。
“我現在在哪兒?”
“當然是峽穀監獄,不然還能在哪兒。”
看見萊卡微微失望的表情,達蒂諾補充道:“你以為布萊恩·費爾貝恩斯會把你弄出監獄嗎?得了吧,他現在都自顧不暇了,哪有空來管你。”
“亞伯拉罕……”
“他已經出獄了。絞刑師……亨利跟他同一天出獄的。”
萊卡歎了口氣。他的任務失敗了。他沒能殺死亞伯拉罕,沒能阻止絞刑師……現在亞伯拉罕恐怕已經阻止起一批人手和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抗衡了吧。
想到這兒,萊卡心中的疑問又回來了。“達蒂諾,你……你和絞刑師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