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將軍的女兒(2)(1 / 3)

父親屬於普希金和萊蒙托夫那一代人。作為一名高級軍官,他還認識這兩位詩人,知道他們的很多典故。不過,自從他娶了比自己小十九歲的母親之後,由於受到一名來自巴爾幹的牧師的影響,他們倆都真正皈依了宗教。那時的福音教派強調道德,枯燥乏味,那位叫艾肯的牧師給彼得堡的福音教派帶來了一種熱忱而虔誠的精神。改革後的福音教派,包括法國、德國和荷蘭的信徒——跟路德教派一起,在非本地人中間形成了一種一致的信仰——盡管在其他所有方麵,我們都徹底俄羅斯化了。

後來,我跟教會關係的破裂導致了社會對我的責難,也給我母親造成了莫大的痛苦。不過,我敢肯定,如果我父親不是在這事情發生之前就去世了的話,他或許會讚許我的行為——雖然他曾經因為我缺乏信仰而感到深深的煩惱,但他自己也跟德國教會的改革派關係密切,正是因為通過他到沙皇那兒去代為求情,沙皇才恩準改革派教會在俄羅斯的成立。父親一般不發表宗教觀點,他不想在這方麵樹立敵人,因為與政策相比,宗教更為個性化。在他死後,我偶然得到一本他生前用過的《聖經》,我發現他在許多段落下都畫了線,甚至寫了一段短短的感悟。這時,我才明白他真正的宗教信仰是什麼。我被他那種默默奉獻的精神深深地感動了。

在我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父親和我之間常常會有一些小小的、親昵的表示。我依稀記得,當母親進屋時,我們會中斷那類表示,因為她不喜歡這種外露的感情表達方式。父親卻不一樣。這是因為有了五個兒子之後,父親非常想要一個女兒,而母親寧願要半打男孩。在這一點上,父親和母親有著強烈的區別。

在父親死後,我讀了父親很早以前寫給母親的那些信,那都是母親帶著孩子們在國外度假時,父親所寫的。我發現一封信中有這樣的附言:“替我吻一下我們的小姑娘。”他在另一處寫道:“她是否一直想著她的老爸呢?”讀到這樣的話,記憶的暖流立即湧上了我的心頭。我的老爸啊,我哪時不想您呢?這個時候,他都是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了。

父親對我總是特別關照,我也很聽他的話。有一回,父親從宮廷宴會上回來,帶回一個令我驚喜的小箱子,按一下按紐,就“砰”地一聲打開了,我感覺那裏麵裝著金色的衣服。父親告訴我,那裏麵是紙做的衣服,鑲著金邊,是帶回來給我玩的。

我長大一點後,有一小段時間,我的腿出了一點問題,走路時有點麻煩,我曾經為此很苦惱。我還喜歡在寬敞的大廳裏滑著舞步呢,這讓我如何是好呢?作為對我的一種安慰,父親送給我一雙柔軟的紅皮鞋,上麵裝飾著一絡金纓。父親攙扶著我走路,我像個公主一樣,頭昂得高高的,幸福極了。其實,我的病痛很快就消除了,但我並沒有馬上表現出病愈的樣子,我在享受著父愛帶給我的幸福。誰知,我那慈祥的父親為此心事重重,他擔心我因此留下腿殘的毛病。他弄來了一根小白樺樹枝條,讓我拄著走路。我現在還能想起來,我們在冬日的清晨裏一起散步的情形。母親和父親的年齡有些差距,她不喜歡在散步時挽著父親的胳膊,這讓父親頗為不滿。在我還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我挽著他胳膊散步的方法。他的步子跨得很大很穩,而我又是滑步,又是跳躍,像歡樂的小兔子。我和父親分別享受著屬於各自年齡的幸福。

在我們居住的地區,有許多乞丐。有一回,我們在散步的時候,偶然碰到了一個凍得可憐兮兮的乞丐,我想遞給他一個麵值十戈比的銀圓。父親製止了我,說不應該那麼樣施舍錢,那個乞丐有五個戈比就足夠了,可以把另外五個戈比分給他的同夥,這樣就可以多接濟一個人。於是,父親嚴肅地用兩枚五戈比的銀圓,換了我那枚十戈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