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洛特沒有留意到我的到來,但是他那超凡脫俗的演講,讓我不到幾分鍾就做出了一個決定:“這就是我要尋找的人,我的孤獨終於有了盡頭。我相信這個人可以把我從中拯救出來。”
我當時的感覺是,他不是出現在我的眼前,而是整個地把我包圍起來,由他引起的震撼一言難盡。對於我,這是一種內心的驚諤,一種從未認為可能出現的東西。將這種東西和最原始的信賴,期待合二之一。
布道結束後,我期待著傾聽吉洛特牧師的直接教誨。我給他寫了一封信,寫了我失去上帝的曆程,寫了我放棄堅信禮的原因,寫了因沒有人理解我的反叛而孤獨。希望他能夠直接給我開導,讓我走出一個十七歲少女不該有的迷芒。
吉洛特給我回了信,與我約定了見麵的時間。那天,當我屏住呼吸敲響牧師辦公室的門時,他張開雙臂,大聲地說:“孩子,到我身邊來吧。”我就像一隻漂泊的小船,駛進了平靜的港灣。
吉洛特並沒有給很多的教義,除了宗教神學外,更多的講起了哲學、文學和曆史,講起了康德、盧梭、伏爾泰、叔本華、斯賓諾莎等哲學家的著作。很多有思想的人在哲學中找到了人生的意義,給我很大的啟發。我為自己找到一個好老師而高興。
有一天,家裏來了客人,是母親的一群朋友。我開門進來,母親問我去哪裏了,我說剛從吉洛特牧師那裏上課回來。客人們麵麵相覷,母親則幾乎氣暈了。因為母親和在座的客人都是達爾道牧師的教徒,這個牧師與吉洛特之間有分歧,因而他的教徒對吉洛特也抱有成見。
我母親認為我脫離教會的這些“罪過”,都是吉洛特搗的鬼,是他讓我走上無可救藥的道路。盡管我母親氣勢洶洶,吉洛特仍然心平氣和。他詳細地講了我近幾個月的思想狀況,還有我學習的課程,他說以我的聰慧,隻要教學得法,在學業上肯定會有美好的前程。吉洛特請我母親繼續讓他來教我。我母親被他的真誠所打動,再說,很多人想拜吉洛特為師,他還不一定收呢。
應該說,我母親到底是將軍夫人,在年輕時又掌管過一個家族,遇到大事時從不糊塗。當時,母親曾經因我脫離教會,以吉洛特為師鬧得滿城風雨時,她盡管很反對,但在外人麵前還是堅決地站在了我一邊。
吉洛特像父親一樣,對我無微不至地關懷著,我們無拘無束地說著話。我發現我愛上了吉洛特,就像當初對我父親的愛一樣,但又有些異樣。對父親的愛,無論是給予還是接受,都是那麼地坦然。
他是荷蘭使館的工作人員。自從彼得大帝開始,荷蘭殖民勢力在俄羅斯得到了迅速的擴張。使館工作人員承著擔各種官方職責,尤其要參加水手們的宣誓就職儀式,小教堂裏布道用的是德語和荷蘭語。我的男友經常幫助我,我也時不時地給他寫點布道詞,這對我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算不是什麼麻煩。當然,在他要念我的布道詞時,我就一定會去教堂,想看看觀眾是如何被他的演說迷惑住的,他是一個一流的演說家。
他跟我之間的關係,讓他受到了荷蘭大使的訓斥,這使他深感惱火。他又轉過來對我大發雷,像一個狂暴的父親教訓一個惹事的女兒一樣。因為他受到訓斥的直接起因是我在布道詞中引用了歌德的一句名言作為開場白——“感覺就是一切!名聲如過眼煙雲”。按規定,布道詞隻能引用《聖經》中的用語,這給他添了麻煩。我把自己的這句座佑銘,偷偷地塞進了布道詞,就是想看看人們的反應。
那時候,寫作的熱忱把我帶走了,我不再迷戀於《聖經》,不再奉《聖經》上的每一句話為圭臬。我從小就是一個淘氣的孩子,悄然來臨的愛情更是激發了我的思維,讓我無法默守成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