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三人同盟”解體(1)(1 / 3)

1882年11月,我和保爾在柏林定居。“三人同盟”變成兩人搭夥,日子安穩了許多。尼采則又開始了浪跡天涯,像一個中國古代的詩人一樣,過著行吟生活。最終,他選擇了意大利的熱那亞,在那裏離群索居,過著憂鬱的日子。

這期間,他曾寫下了一首《憂鬱之歌》:

從前我是如此沉淪,

沉淪在自己的真理般的幻想之中,

沉淪在白晝的渴望之中。

白晝讓我倦怠,陽光讓我憔悴。

我沉淪向下,向著黃昏和黑影,

一切都被一種唯一的真理

燒焦而枯槁。

你想起了嗎?想起了嗎?

我燃燒的心啊,

那時你是如何的焦渴。

尼采的離去,也讓我冷靜地思索著過去幾個月的生活。我的結論是:即使尼采不離去,我們也不可能有結果。套用婚姻中的俗語就是“性格不合”、“門戶不對”,即使結合在一起,也未必就能幸福。

我欣賞他的思想,為他的氣質迷醉,現在重新產生的距離讓我清醒過來。我從他那變化莫測的語言中,探尋著讓人眼花繚亂的思想,他人生最大的特點就是痛苦、孤獨和悲觀,是從叔本華那裏一脈相承下來的悲觀主義。

他這種悲觀、孤獨、痛苦的人生觀,對於一個年輕的女子來說,肯定難以接受。僅此一點,我們之間就不可能有任何結果。雖然欽佩他的思想,但是我不會為他的思想而活著。尼采的思想畢竟是尼采自己的,永遠不可能變成我的思想。如同我嫁給了尼采,別人會叫我尼采夫人,也還是會打上尼采的烙印。

我曾經在一篇日記中反省自己:“我們真的很近嗎?不,我們遠未達到彼此靠得很近的程度。恰恰是幾個星期前還讓尼采感到高興的那些想法,會造成我們之間的隔閡。我們在本質的深處,彼此間是有著天壤之別,尼采就像古堡中幽暗的地下室,在外麵很難看清裏麵隱藏著什麼?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前一段時間,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想法,我和尼采完全有可能成為敵人。”

這是一個不祥的預感。

尼采是一個極端思想的人。孤獨讓他絕望,讓他的思想變形。在萊比錫分別後,尼采似乎被他自己所造的流言弄得不愉快起來。我是從斯坦因那兒知道這情況的,他是我們的一個親密朋友,他曾去拜訪過尼采。他試圖說服尼采跟我們和解,消除相互的誤解,不過,尼采搖頭說:“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不可原諒的。”他剛剛康複的身體,再一次舊病複發。

到柏林不久,我收到了他寫的信:

“一個孤獨的人正可怕地懷疑著幾個他所愛的人——特別是當懷疑他們討厭他的整個人的時候。為什麼我們的關係現在缺少一種明朗化?難道是我說話隱晦?我一旦產生了信任,你們就會看到,我也就擁有這個詞。直到現在,我總是不得不沉默。”

他想挽回我們之間的關係,想讓我們回到薩庫蒙特山上暢談時的那種狀態。可是,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了更多的了解時,也就不可能回到過去了。再說,我能接受的關係,並非尼采真正所要的關係。

同樣,三十八歲的尼采在周圍的人看來,尼采不隻是要找一個傳遞衣缽的女學生、一個善於傾聽的紅粉知己,更需要找一個時時能夠撞擊他的靈感的情人、一個能夠全心全意伺候他生活的老婆。這對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完成這樣艱巨的任務。最主要的是,在與基洛特分手之後,我還沒有將婚姻放上日程表。

我給尼采回了信,冷靜而禮貌,這似乎惹惱了他。尼采以為我和跟保爾在一起,把他忘記了。他發瘋似地給我寫信,措詞越來越不注意,神經質又發作了。在信中,他這樣寫的:

“我相信,對你身上的優點和缺點,沒有一個人像我想得那麼多。不要為你自己辯護,我已經為你辯護了,而且比你能夠辯護的做得更好。像你這種人,隻有那些具備崇高目標的人才受得了。”

“你在尊敬、感恩、虔誠、禮貌等方麵是多麼地貧乏,姑且不論其他更高的品性。你勇敢嗎?你不會背叛嗎?如果我這樣問你,你會怎麼回答呢?”

“難道你當時就沒有感到,像我這樣一個男子向你靠近時,你需要極大的自製力嗎?你已經和所有男人中可能的最寬容者打交道,但是要請你記住,我憎惡狹獈的利己主義和可恥的軟弱。沒有一個人會像我一樣,會輕易地被憎惡所征服。無論在哪一點上,我都不曾讓自己受騙兩次。”

“你要當心!我要是指出你的整個德性,那可不太好看。如果您對可憐的人,都還要由著您的性子,誰還能與您交往?您造成了傷害,您給別人帶來了痛苦,這不僅僅是給我一個人,而是給所有所愛的人,這是一把懸在您頭上的劍......”

“要是我來創造您,我就、會賜給您更多的健康,但我首先會給您一些比健康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更多一些友愛。您想想,這種自私使得人沒有愛的能力,使得生活的感覺成為一片空白,這可是您所信奉的,而這正是人性中最令我厭惡的。再見吧,我親愛的,我不會再見到您。保護您的靈魂,不要讓它受到如此人為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