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與愛分手(3)(1 / 3)

那本書的手稿還在我這兒,它是我們在哥廷根重逢的見證。在沃爾夫拉茨豪森,農夫的草帽上都有一麵小旗幟,為了紀念旗幟上的題詞,我們用它做了書名。我現在依然能夠想起裏爾克躺在一個偌大的啤酒桶上的樣子。那啤酒桶就放在門口,正對著陽台,飄忽不定的書頁把光與影都映照在他的臉上。

《時間之書》中的“上帝”,跟裏爾克在俄羅斯所發現的那個上帝並不一致。書中表達了裏爾克在上帝保護之下的虔信態度,所有的情緒——從顫栗的謙卑到文雅的溫柔,全都流進了他虔誠的態度裏。在下麵這首詩中表現得最為親切:

你從巢穴裏掉落,你是

一隻小鳥,長著嫩黃的爪子,

眼睛盯著我讓我感到悲哀。

我的手對你來說顯得太大。

我用手指從噴泉裏蘸起一滴水,

看你是否口渴想喝,

我感到了你的心跳,

我還有你受到的驚嚇。

我們用顫抖的雙手,

把原子一個個地堆起來。

但是,誰能把你建成呢?

你這麼大的一所教堂

這首詩的語調快樂而甜美,沒有內心的矛盾,這是前所未有的。在裏爾克的詩歌中,“上帝”在創造自己;在沒有恐懼的信仰中,人們是把上帝當成一條和諧而有序的原則去體驗。

我們內心的每一樣東西都像波浪一樣,奔向有意識的情緒表達的岸邊,並且撞碎在那岸上,就像我們的奉獻和祈禱:一切都會在我們的心中聚集成沉思;一切都會在一個未知的中心聯合起所有的狂熱。 裏爾克詩集《祈禱》則是自我放縱或自我讚美。在這裏,表達是第二位的,它跟經驗本身沒什麼關聯。不過,它會變成一種獨立的衝動,其目的往往在於對奉獻精神的釋放。

在我們第一次去俄羅斯旅行時,在創作《時間之書》的早期階段,所有這一切都已經非常明顯地露出了端倪。不過,首先使這問題清楚地顯現出來的,是我們在俄羅斯的第二次旅行;因為正是在那時,我們的旅行和我們在旅行中所遇見的俄羅斯人促使裏爾克把自己全都奉獻給了“俄羅斯”。當我們回顧的時候,他痛苦地抱怨說:他用詩歌表達了他所接受的深刻的印象,那就是詩集《祈禱》的大部分內容。不過,那是因為他在祈禱,祈禱和祈禱的實現是連在一起的。

這樣的藝術作品的效果在詩作中,甚至在裏爾克的內心,從來沒有實現過;而現在卻在他非同尋常的幻象中得到了體現。這種幻象是由他的內在自我提供的。他往往會發現自己在聚精會神地傾聽,就像是著了魔似的,在安靜的地方尤其如此。他會衝過一個個城鎮、一道道風景,就像是站在一列快速奔馳的火車的窗口,沒有任何回家的可能。

甚至在幾個年頭之後,他還談到記憶中的缺口。這些缺口永遠不可能得到填補。他曾引用過這樣幾句詩:

他再次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那些精彩和本能的東西。

那早年黑暗而豐富的傳奇

是無窮無盡的圓圈。

對於我來說,直到後來,許多事情才變得更加明朗:裏爾克是在我的鼓動之下進行這場旅行的,就好像他是為了治療他內心的一道秘密傷痕似的。他的本性過分優雅,過分歐洲化,正是這種本性驅使他走向了東方。

在旅行中,我們經常詢問自己:如果我們更加深入地在亞洲旅行,那麼俄羅斯文化是否會以一種“更加純粹”的形式凸顯出來?不過,我們感到事實正好相反,我們經常碰見一些異樣的的事物。無論什麼時候我們到達真正的東方,似乎都會有一段中國的長城出現在我們麵前。東方被古老的文化包圍著——不過對於陌生人來說,它的古老傳統中具有不可企及的、十分奇妙的智慧。每一個東方人,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都出生在那種傳統裏。但東方卻對我們遮住了臉。從相互分隔的個人角度來看,東方似乎跟我們完全不同,如果東方容納了我們的臉,那麼它自己的臉就會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