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丁小麗帶著馬小鳳,提著箱子上樓開門,動靜很大,驚動了對門的李教授。
"哎喲,是你們回來了呀!"李教授叫道。
丁小麗克製悲傷,非常禮貌地和李教授打了個招呼。
"屋裏好像有人。"李教授說:"哦,這是小鳳嗎長成大姑娘了!我都不認識了!"
馬小鳳路途勞累,不冷不熱地點了一下頭。
李教授隻得關門大吉。
丁小麗埋怨小鳳:"怎麼這樣對人?多沒禮貌。"
馬小鳳把眼珠丟到眼拐上,好像很煩丁小麗的樣子:"誰在我們家?"
正說著呢,小和尚從裏邊把門打開,一股臭氣直衝人鼻,隻見小和尚人高馬大,一股
悍匪氣質:"你怎麼回來了!"說著又扭頭衝著屋裏叫道:"快起來收拾一下,我姐回來了!"
丁貴芬衣冠不整,急忙響應:"啊,大姐回來了?"
小和尚不耐煩地:"別假客氣了,趕快收拾,收拾好了,我們走!"又對四處打開窗戶的丁小麗說:"你這屋子不是我來住,早就爛啦!"
馬小鳳一直站在門口,淚水在眼眶裏打旋。
丁小麗非常理解馬小鳳此時的心情,同時也有一點過意不去地來叫馬小鳳進門:"小鳳,你進來呀,要不你到對麵湖邊上去走走,我收拾好了就過去叫你。"
馬小鳳扭頭走了。
小和尚見狀大為惱火:"怎麼,我住的地方她連門都不能進了?"
丁小麗沒有理睬小和尚,而是加緊收拾,她實在沒勁與小和尚一般見識了:"你,公司做得怎麼樣?"
小和尚不知大姐底細,決定先傲一把:"也沒怎麼樣,手底下有兩百多號聽使喚的人吧!"丁小麗嚇了一跳:"你沒幹什麼壞事吧?"
小和尚跑到衛生間梳罷頭,派頭足了,觀察姐姐一副衰敗的樣子,底氣更足了:"像我
幹的事如果是壞事,天下沒有好事了!"
"告訴我,幹什麼手底下要兩百號人?"丁小麗較真起來。
"城市垃圾回收!"
"回收垃圾?"丁小麗又吃了一驚。
"看不起呀?"
丁小麗一時不知該怎麼說了。
"你別以為我沒地方住,來占你便宜,我是真怕你這裏爛了。"小和尚手指陳晨當年的
書箱道:"這裏邊裝著什麼?已經有股黴味了!"
丁小麗趕忙試圖將書箱打開。
"等我走了你再開吧!"小和尚說著招呼裏邊還在梳頭的丁貴芬道:"哎,把我們家的地
址給大姐留下!"
"你指揮誰呀?自己不知道留嗎?"丁貴芬叫著,比小和尚更加厲害,又提醒小和尚:"就
不知道給大姐一張名片啊?"
"哦,對!"小和尚摸出一張名片交給丁小麗,拉著丁貴芬呼嘯而去,跑得樓梯山響。丁小麗連忙跟出來叫他們慢一點輕一點,想著要叫馬小鳳回來,也隨著下了樓梯。
小和尚拉過自行車還沒騎上去丁貴芬就爬在後座上,小和尚又要伸手來撥被丁小麗喝住,小和尚隻好推著自行車陪著丁小麗走。
沒走幾步,丁貴芬突然發現了站在湖邊的馬小鳳便指給丁小麗看,丁小麗還沒有反應呢,小和尚一把拉下丁貴芬,腳一點地,自行車就竄到了馬小鳳麵前,把馬小鳳嚇了一跳。
"那個什麼,你回去吧!"小和尚說,接著又問:"哎!你是不是該叫我聲舅舅?"
馬小鳳轉過臉,用一種對鄙俗充滿仇恨的眼光看著小和尚,把小和尚看得直發毛:"哎,
不叫就不叫,誰稀罕似的,古得白!"說著,掉頭拉著丁貴芬吹著口哨走了。
馬小鳳不依不饒地繼續盯著小和尚遠去的背影。
就在這一瞬間,馬小鳳驟然陷入了對鄙俗的強烈仇視中。她看著小和尚、丁貴芬、甚至丁小麗。這幫人從走路到說話到傻笑沒有一點看著不土氣。馬小鳳現在甚至自作主張地理解了父親為什麼對丁小麗既愛不起來,又不忍心丟掉的思想感情了。是啊,爸爸從來都沒有愛過這個女人,叫她去法國也不過看她可憐,重回海南也是看她可憐,在法國爸爸也從不帶她出門,回海南還不是沒法跟她住一起,現在我也沒法跟她住一起了!
"小鳳,他們都走了,回家吧!"丁小麗說著來到馬小鳳身邊。
馬小鳳鄙棄煩躁的眼神使丁小麗大吃一驚,但以為是小和尚的衝撞,立即笑著為小和尚的鹵莽道歉道:"他也是想跟你打打招呼嘛,別生氣了,家裏也都收拾好了,回去吧!"
"那是一個什麼人?"馬小鳳尖叫道。
"哎,你不是也見過他嗎?"
"我沒見過。"馬小鳳憤然道。
"是我弟弟,你怎麼沒見過!"丁小麗說得認真。
"你弟弟?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弟弟!"馬小鳳語含譏諷,轉身就走在前邊。
丁小麗跟在後邊邊走邊思索著。兩人走得明顯不協調。
一進家門,丁小麗吃驚了,因為馬小鳳立刻擺出了分家的架勢。
馬小鳳找出自己行李中的一床涼席,走進馬奇的書房裏叫道:"我睡我爸爸書房裏的沙發,開了學,我就去住校!"
"床單都換了!"丁小麗站在書房門口說。
"一股怪味!"
"門窗都開了!"
"我覺得惡心!"
"噴過空氣清新劑了。"
"骨頭裏的臭味一瓶香水都蓋不掉!"馬小鳳說得惡狠狠的。
直到這時丁小麗還不願意相信她已經感到的輕視,還願意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小和尚的無禮:"你就那麼嫌棄他?"
馬小鳳毫不示弱:"我就是嫌棄!"
"是不是連我也嫌棄了?"丁小麗強壓傷心,也放下了臉。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你又該說我的樣子像我爸了吧?"馬小鳳滿臉譏諷,"怎麼啦?我本來就是我爸的女兒!"
"可你爸並沒說過嫌棄我!"丁小麗叫道。
"那是他的教養好罷了!"馬小鳳激動地宣稱。
"你胡說八道!"丁小麗差點將馬奇的獄中來信拿出來。
"我胡說八道?我們在一起什麼沒說?哎呀,你別煩我了!我就看不得這號人!對誰都一副好裏好氣的樣子!對誰都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馬小鳳說著砰地關上了書房。
丁小麗實在是有點懵了,她第一個反應是拿出馬奇的信件來,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又收了起來。回身將沙發邊上當年陳晨留下的書箱挪了挪位置,檢查了一下,小心地把它放好,再拿起小和尚的名片打算出門。可臨到出門,還是回顧緊閉著的書房房門,沒有忘記拿出一張錢來壓在桌上,也沒有忘記萬一自己出去了卻來了馬奇的電話:"小鳳,你自己買點吃的,錢給你放在桌上!有什麼電話來你不要聽!或者接起來問一下怎麼回電,告訴他我晚上都在家,哦,你幹脆還是別聽,哦,你還是聽一下吧。"
丁小麗離去之後,馬小鳳才從書房裏走出,望著桌上壓著的鈔票,想起丁小麗剛才臨出門時的那通羅嗦,恨出眼淚來:"我就是討厭你這副對誰都好心婆婆的樣子!討厭的就是你這副受氣包的樣子!你累不累?我的小麗--媽!"馬小鳳覺得自己陷入與父親同樣的境地,但她可不是父親,她恨一切不清不楚的模糊。
丁小麗照著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小和尚,雖然名稱變了,但還是原來的地方,隻是向外擴張了一個大圍牆,進來一看的確也就是一個破爛王的窩,浩大的場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垃圾。
小和尚見到姐姐突然來了,不知是何用意,本能地把話說得直截了當:"我好早以前就沒有用你的'三原色清潔公司'的招牌了。"
"招牌還在吧?"
"在呀。如果這個招牌現在你想給我用,就要去把法人代表變了!"
"法人代表是馬奇啊!"
"不過也無所謂,現在的營業執照好辦得很!你那七千塊的貨品,反正我都替你賣了。"
丁貴芬跑過來插話說:"也有扔掉的!"
"那就不說了。"小和尚接過丁貴芬拿來的飲料擰開了蓋子交給姐姐。
"你不說大姐不知道!"丁貴芬叫著。
"你少羅嗦!"小和尚叫道。
"你怎麼還像孩子啊?"丁小麗喝了一口飲料說。
小和尚這才覺得姐姐不是來查究公司事務,相反她自己還有什麼不對勁,便關心道:
"姐,你要是手裏緊,現在就把那七千塊結了吧?"說著命令丁貴芬:"去點七千塊錢來給大姐!"
"大姐還沒說話呢!"丁貴芬嫌小和尚多事。
丁小麗倒是沒有去多想那七千塊錢,而是不由自主地開始前院後院的巡視。
小和尚見丁小麗眉宇間大有讚賞之意,自己態度也變了,大人似地跟在後邊,隨手搬移著地上的雜物為姐姐開路:"幹的就是這活,想幹淨也是妄想!"
丁貴芬跟在後邊報喜道:"大姐,小和尚上過這裏的電視!"
丁小麗很感意外,"是嗎?"
小和尚嗬嗬笑道:"那是一點也不假!連上了好幾天!'城市垃圾王'。"說著又拐過一排垃圾品,"你這一走,差不多快四年了,我就一直沒動過窩!你可別小看這一行,那個誰,他兒子今年上大學,還不是全靠他撿破爛!"姐弟倆邊看邊談,倒還特別投機:"大事不是我能做的,隻能做這點小事!"
"你手下真有兩百人?"丁小麗問。
"那是,不然怎麼叫垃圾王呢?你看這裏有記錄。"小和尚真找出一個挺大的本子來讓丁小麗看:"他們每天幹的活都要到我這裏來彙總。我們還搗鼓著準備成立一個撿破爛的協會,簡稱'破協',就是難聽了些,後來有人建議改成'拉協',他們都要推舉我做'拉協'主席呢。"
當小和尚發現姐姐看記事本時臉上越來越多地流露出羨慕、不安、和自愧不如的時候,眼睛就情不自禁地落到了丁小麗的腳上,是一雙很破舊的白皮鞋。
小和尚忽然借機後退半步,從背後邊伸手,示意丁貴芬把七千塊錢給自己。
丁貴芬猜了半天才明白,急忙回屋,點上七千元,交到小和尚手裏。小和尚又示意她離開,這回丁貴芬倒是聽話了。
"姐,你留下的貨款我想今天先給你!"
丁小麗接過錢,忽然心酸:"姐是不如你了!"差點說出馬奇的遭遇來,但又不甘心承認輸給了弟弟,所以沒說,而是繞著彎子問:"姐這回還想把原來的'三原色清潔公司'做起來,你看該怎麼著手呢?"。
小和尚見姐姐一派真誠,笑著坦白說:"其實我還是一直用著姐夫的公司招牌呢,外地民工開公司還是蠻難的,我的注冊資金也不夠啊!"
丁小麗笑道:"小和尚也學得鬼精了!"
小和尚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都是跟頭摔出來的!一家人,要麼就一起做吧?你當正的,我當副的!"
"我現在還安不下心,等等再說吧!多少年沒回家了,我想讓你陪我回去看看媽媽。"
"姐,誰都能回柳安,就是你,還有你的老師陳晨,都是不能再回柳安的人了!"小和尚連忙阻止。
"我為什麼不能回家?"丁小麗惱火地問。
"你們把上萬畝的青山剃了光頭扔在那裏,讓許多鄉親斷了生計,回去不是找罵嗎?我怕你傷心,所以一直沒說,媽怕也是讓你弄得無臉見人了。何老六那老王八,假借為了這事,拿了家裏的錢,開車跑了!"
"啊?"
"姐,你遇到什麼事了嗎?是不是姐夫出了問題?"小和尚已經看出蹊蹺。
"一下子說不清楚,以後告訴你!哎,知道陳晨在哪嗎?"
"找他?你不用問他,他比你還要慘。"小和尚心直口快。
"他到底怎麼了?"
丁小麗問得急切,引起了小和尚的懷疑:"他是不是跟你有什麼關係?"
"胡說八道,我跟他有什麼關係?"丁小麗臉紅起來。
"每次我向他問到你,他都吞吞吐吐的不肯說什麼!不過你們見見麵也好,商量商量怎
麼把老家被你們剃光的山頭給補起來。"
"現在,他在幹什麼?"丁小麗問。
"幹什麼?沒什麼好事專門等他!"小和尚將垃圾瓶堆好,叫一個農民工係好繩子:"他
在城南幫人家賣酒,明天我帶你去看看!"小和尚說完跑開忙去了。
丁小麗望著弟弟像座鐵塔一樣堅實的身影,感慨萬千。
丁小麗望著馬小鳳丟三落四地收拾行李,幾次要伸手幫忙,都被馬小鳳婉拒了,隻好站在旁邊嘮叨著:"學校就在院子裏,非要出去住校嗎?等你爸爸回來--"
馬小鳳斜了丁小麗一眼:"有的人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那麼天真,他在海口都不回來,現在還會回來?"
"你知道什麼,你爸爸--"丁小麗話到了嘴邊,又害怕給馬小鳳落下什麼陰影,又咽了下去:"提包的拉鏈沒有拉緊!會散開的。"
"我自己來。"馬小鳳拎起行李就要出門了。
丁小麗滿腹的話兒要囑咐,但說不出來:"小鳳--"
馬小鳳似乎感到了某種不安,臨到出門,突然向丁小麗鞠了一躬:"謝謝這麼多年你對我的關照。"
丁小麗立即大慟,流著眼淚口水地伸手來擁抱馬小鳳,哽咽道:"小鳳,你爸爸--他--"
"你別哭,還沒有聽我講完呢!"馬小鳳不願意丁小麗哭相不雅地抱她,用提箱將她隔開,任憑丁小麗淚眼婆娑也無動於衷。
"你講!"丁小麗被隔得百般委屈。
"也許你不願意聽,但我還是要說,我和我爸一樣拒絕卑俗!"馬小鳳皺著鼻子說得自以為毫不虛偽。
"你說誰卑俗?!"丁小麗怒火上升。
"好,不管你承不承認卑俗!不過我得提醒你,你這樣苦等苦熬的沒有什麼意思!"
"你知道什麼叫有意思?"丁小麗抓起毛巾擦了一把淚水。
"你等到我爸爸的電話了嗎?你覺得我爸爸還會回來嗎?"馬小鳳想幫她認識自己。
"呸!呸!你放臭屁!"丁小麗叫得歇斯底裏,她是怕馬小鳳出言不吉,才條件反射地采用鄉下的習俗,惡語相向可以衝掉某種不吉。
馬小鳳深感羞恥,扭頭出門。
丁小麗突然想起學費,趕忙掏出存折、錢袋叫道:"等等,錢!"
"什麼錢?"馬小鳳又誤解了,以為丁小麗會要她賠償。
"你上學不要花錢嗎?"丁小麗把存折往馬小鳳麵前遞了遞問。
"哦,我忘了告訴你,我爸早就給了我一張'VISA'卡!"說著從牛仔褲後袋裏夾出
一張卡來,在丁小麗麵前晃了晃,背起行囊揚長而去。
丁小麗目瞪口呆。
為了馬小鳳能夠上學,丁小麗把早已為馬小鳳上學而準備的一張存折捏出
了水,捏出了油,衣服沒有添一件,首飾沒有添一隻,一雙皮鞋釘了又釘,原以為這是愛在女兒,報在父親,可今天看來純屬一廂情願。馬小鳳不屑這張存折,她原本就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丁小麗現在相信馬奇的獄中來信也隻是一時之性情了,等過了這個坎,他也許又風光了,馬小鳳是他女兒,我丁小麗還是外人。是啊,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麼堅決地叫我離開,原以為那是愛我,真的怕我受到什麼牽連,我有什麼可被牽連的呢?現在看來隻是不願欠我的人情罷了,也就省得將來那一天再來個鞠躬。
陳晨與三四個人圍在一堆酒箱中間打牌。
牌友老李催促陳晨道:"老陳,出牌啊,看不出花來的!"
陳晨看起來還是拿不定主意該出哪張牌,其實是在體會眼皮狂跳:"今天老是眼皮跳,
他媽的,還能有什麼倒黴事找到我?見閻王之前,我得把自己用汽油燒一遍,省得把地獄都給帶黴了!"陳晨咒罵著自己背運。
牌友老張也是栽過跟頭的人,將手裏牌往桌上一罩,給陳晨遞上一支香煙道:"老陳,你這話說得太讓人心寒了!"說著眼睛一紅:"看得出你也倒過大黴,可你這話一說,我的心寒透了!媽的,不玩了!"老張將牌一推,轉身拉著陳晨說:"別難過,人這一輩子就他媽那麼回事,晚上我請你喝一杯,不喝咱這酒,到酒館去喝好的!"
牌友老周說:"你看這兩人一唱一和,像真有啥深仇大恨似的!"順手接起一個電話,人人都盯著他發布消息:"老陳,你的戶,送酒!"
陳晨信以為真,爬起來換衣,換鞋,準備送酒了。
老周又叫道:"我說錯了,是我的!"
陳晨指著老周的鼻子罵道:"誰拿我開玩笑,我操誰的親媽!"
老周看似憨憨地打著哈哈道:"喲,老陳也不文明了!"瞅猛子冷不防一拳將陳晨砸翻,陳晨也不顧滿臉是血奮身相搏,一場惡戰,但終因實力不敵,被老周擊倒。
小和尚,丁小麗正好找到了這裏,見陳晨如此情景都滿腔悲憤。小和尚怒視著屋裏所有的人,丁小麗彎腰將陳晨扶起。
老周也傷得不輕,呲牙咧嘴,還要死鬥,隻是懼怕小和尚,才隱忍不發。事不關己的其他牌友開始收拾被打得亂七八糟的酒箱。
陳晨抹掉血跡,也就看見了站在身邊,手裏早已拿好手帕的丁小麗,眼淚無論如何也忍不住,像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見到了媽媽。
陳晨帶著丁小麗和小和尚拐進了又長又濕的巷子,來到一處稍可落腳的破屋。
小和尚一進門就嚷嚷:"陳老師,你這個地方好像不能住人!"
陳晨沒太在意小和尚的議論,心思全在猜想著丁小麗的來由,以為是何十五叫她來找他的,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
丁小麗環視四壁就更加難過了,一個勁地抹眼淚。
陳晨這才乘機訴說道:"我工作的地方你已經見到了,這就是我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們要來,有意地布置下給你們看,要表白什麼清白。我沒有拿過何先生一分冤枉錢。相反,在最後的日子裏,我還墊進了我自己的工資。"
"你在說什麼呢?"
"不是何先生叫你來的呀?"
"不是。我隻是想知道,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陳晨這才噩夢一樣地回憶說:"種子全撒下了,茶苗長不出來;這肯定不是我的過失!我知道何先生怪我逃跑,可是,他的資金不下來,幹活的農民不發錢還聽誰的?我把他發給我的工資全都墊進去了,到最後我實在是沒有錢墊了,看著光禿禿的山,又沒錢發給工人,我不跑,農民真會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