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潮漲潮落(2 / 3)

這樣一個七十年坎坷經曆磨練出的人物,會不自覺令人仰視,而我看著他,不覺得他是強勢的投資商,股壇上不滅的神話,也不是固執的長輩,而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展不開的眉頭,坎坷在他眼中寫下了堅強。這樣的老人,不論他做過什麼,我都沒法去恨他。

上天已經對他很殘忍,對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沒有什麼比埋葬了自己的英年早逝的兒子,又得知二十幾歲的孫子患上絕症更可悲!

暗夜,明燈。

思思枕著我的腿睡著了,我在等待,等著對麵的玻璃門再次開啟。

我相信他會活下來,因為他沒有權力離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同樣坐在我旁邊等待林洛槐忽然開口說話:“君逸讓我告訴妳,他不會丟下妳和孩子不管……”

他的語氣並不是簡單的陳述,隱約帶著點感傷。

我笑著看向他。“謝謝!”

他的視線正落在思思的臉上。“是君逸的女兒?”

“是!”

“四歲了?”

“過幾天就是她四周歲的生日。”

他的嘴角微微牽動,耀眼的燈光下,他的目光越來越柔和。

“聽說妳和君逸在一個孤兒院長大?”

我好奇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問出這個問題。

“很抱歉,我派人查了妳的資料。”

很符合他的一貫作風,盡管我有種被侵犯隱私的感覺,但我對他追求客觀真相的態度還是很欽佩的。

“妳十五歲為了給你養母治病,變賣所有財產,還四處給她借錢。她病逝後,妳為什麼不去上學,要在酒店做服務員?”

“我要還債。”

“還清了嗎?”

我艱難地呼吸,很想讓他別再問下去,可我知道,這是我們唯一能溝通的方式。“除了少數幾個人,其他人都不要我的錢。”

“妳十八歲考上技術專科學校,同時在酒店做兼職,日子過得很辛苦,據說那間酒店的經理追了妳很長時間,妳卻和一個身無分文的男孩兒同居……”他抬眼看看我,又問:“這個男孩兒是君逸嗎?”

“是!”

“妳們同居了三個月,妳不告而別。”

我用餘光瞄一眼他身邊不安的林爾惜。“因為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很痛苦。我親眼看見他跪在地上……流淚,他是個堅強的男人,不是痛苦到了極點,他不會哭。”

林洛槐呆愣了一會兒,沒有對我的回答發表任何意見。

“既然離開他,為什麼還要把孩子生下來?”

“我上過手術台,最後關頭下來了……沒有高尚任何理由,隻是那時候很想他。”

“妳恨過君逸嗎?”他的聲音柔和很多。

“恨過。”我坦然回答:“但隻有三次,我從人流的手術台上下來那天;思思出世那天;還有,思思學會叫爸爸那天……”

“為什麼沒再嫁人?也沒試著和男人交往過。”

“因為除了他沒有男人懂得什麼是愛!”

“愛?”他笑了笑,有點自嘲的意味:“把愛當成人生的全部,為了愛什麼都不在乎,連生命都可以放棄……這叫懂愛嗎?”

“對您來說,這叫愚蠢,因為您什麼都擁有,您走到哪裏都有人前呼後擁,受人尊敬。但對於一個從小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在別人漠視甚至嘲笑中長大的人來說,愛是他最渴望的東西。得不到時他從不敢強求,一旦得到,他會萬分珍惜,唯恐錯失……”後麵一句話在我腦海中盤旋很久,最終還是說出來。“這正是他願意留在您身邊,甘願接受您一切安排的原因。”

“哦……”他點點頭,隔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君逸看女人的眼光比他爸爸好很多。”

我詫異地看著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如此輕易接受我。後來我才知道,他對我的看法徹底改變,是因為他早知道林爾惜給我打電話的事,我避重就輕的回答讓他非常意外。

黎明時分,明媚的霞光耐不住一夜的寂寞,劃破黑夜,灑向人間。

晨曦與黃昏的輪回,恰如坎坷起伏的人生,無法逃避……

手術終於結束了,林君逸的胃部被切除了四分之三,他被推出手術室時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藥力退後,林君逸睫毛動了動,睜開眼睛。當他看到坐在他身邊的林洛槐和林爾惜,嘴角動了動,笑得很冷。

“君逸......”我抓著他的手輕輕呼喚他,原本有好多話想和他說的,麵對他的樣子我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的手收緊些,痛苦地笑著,模模糊糊地說著:“醫生說我手術之後胃再不會疼了,我以後不用妳幫我喝酒,省著伊凡再鄙視我……”

我不想哭,可我的眼淚不爭氣,一滴滴落在我們的交握的手指間。

後來我捧著他的手,泣不成聲:“我恨你!我恨你!沒有你,以後的日子你讓我怎麼熬下去……”

“我說過,我不會放開妳的手……”

他沒有放開我的手。

愛不會,恨也不會!

生不會,死也不會!

“你為什麼不早點做手術,公司重要還是命?!”

“……”他苦笑。那天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輕賤自己的生命,幾天之後,當我看見林洛槐每天都在醫生辦公室和許多腫瘤科的權威探討他的病理結果和治療方案,我才明白林君逸的真正的用意,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作賭注,賭這份血濃於水的親情無法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