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老爺可真真是個狠角色,對自家兒子下的重手讓程水若都不由得覺得肉疼,那尹少爺受了重傷,好容易才包紮起來的腿如今被拖拽在地上,傷口滲出血跡來,尹夫人在後麵咬著牙瞪眼抹眼淚,卻是敢怒不敢言。
這邊尹少爺一個勁兒的告饒,尹老爺卻是鐵青了臉,一言不發,直到將人拖到花廳裏,重重的往地上一扔,便聽見咚的一聲,那尹少爺的頭重重的撞在地麵上,這地麵雖然是土平整出來的,卻是加入了生石灰一類的東西,比不得混凝土的堅硬,可跟人的腦袋來比顯然要硬的多,那尹少爺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神明顯有些迷茫,頭上流下絲絲的血跡來。
“逆子!”尹老爺重重的喝道,麵上青筋畢露,“你竟然做出調戲民女這種下做事!平日裏教你讀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這邊尹老爺嗬斥,那邊尹夫人見到自家男人對獨子如此狠心,已是大哭了起來,衝了進來,跪在地上,將尹少爺護在懷裏,仰起頭衝著尹老爺叫道,“這是你的親親兒子,你怎麼下的去這個狠手?將來替你養老送終,披麻戴孝可也就這麼一個兒子了!”
尹老爺見狀指著尹夫人的鼻子罵道,“慈母多敗兒!若非是你事事都依著他,今日他又怎會是這個模樣?老夫不要人養老送終,今兒個不被他氣死在這裏就是好的了!”頓了頓,又扭過頭衝著站在外麵的管事叫道,“替老夫拿家法來!老夫今天非除了這個孽障以正家風不可!”
“你敢!”尹夫人將兒子護在身後,昂起頭叫道,“你要打死令兒,便先將我打死好了!”
尹老爺聞言被氣的眉毛倒豎,連聲叫好,“好!好!好!”
見狀程水若扭過頭去瞧楚懷沙,楚懷沙不是代替皇帝來查案子的,他說難聽點兒就是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真讓尹知府把自家兒子給怎麼了,這兩人的梁子就算結大了。
若是逼的尹知府幹出點兒什麼來,她跟楚懷沙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好在楚懷沙也是個知道見好就收的,站起身來笑著道,“尹兄!罷了吧,說來其實尹兄管教令公子是家事,我不便多嘴的,不過事情既然是由我而起,就少不得要多嘴一句了。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令郎尚且年少,幹出點兒出格的事情也是難免,何況他如今已是得了教訓,這性子麼,慢慢磨練就是,著急不來的。”
說著,笑嗬嗬的走上前去,饒過尹夫人,蹲下身子,瞧了瞧尹少爺腿上的傷,皺著眉頭道,“尹少爺這傷可得趕緊治,骨頭怕是又移位了。”
前方聽令而去的管家這會兒拿著根大棒子站在門口,看見裏麵的情形,也不進來了,尹老爺子見楚懷沙的模樣,臉上的怒色斂去,下巴上的胡子抖動了幾下,卻是不說話,尹夫人倒也機警,扭過身去叫道,“還不趕緊將少爺扶下去!”
說著也不管尹老爺如何了,招呼著人上來幫忙,尹老爺就這麼看著眾人將人扶下去,望著楚懷沙的眼中竟然飽含了幾滴老淚,略帶幾分哽咽的道,“楚賢弟,為兄……為兄……”
楚懷沙擺擺手道,“尹兄不用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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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收拾了心情,將一幹人等打發下去,程水若也退了下去,領著張凡幾個先行回去,花廳裏便隻剩下了楚懷沙與尹老爺兩個人。
一人一杯香茗,尹老爺雖然收拾了心情,卻依舊還有些回味,倒是楚懷沙,捧著茶杯笑嗬嗬的熱絡著氣氛。
兩人說起來除了當年在京城科考的時候見過麵,到如今已經足足十年了,兩人當年都是幸運的,楚懷沙因為高居榜首,自然不愁分配,這位尹老爺的科考成績雖然不怎麼樣,顯然是走了門路才會分配到這個地方。
與京城人所認識的大不一樣,這兒不是什麼南蠻荒野之地,繁華雖然說不上,撈錢卻是實實在在的,每年外派官員的時候,很少有官員願意到這個地方來,因此,才讓尹老爺鑽了空子。
如今兩人同為一州知府,際遇卻是不一般,尹老爺子撈錢雖然撈的很開心,卻是沒有楚懷沙的官運亨通,蒙聖上眷顧,錢雖然永遠撈不夠,卻是將目光放的更加的長遠,須知道他雖然在這一州之地上說話管用,卻也會被上峰掣肘,大半的錢財都落不到他的腰包。
楚懷沙雖然受皇帝寵信,卻也是因為在風口浪尖的位置上,甘苦自知,回憶起當年在一個偏僻的縣份上當縣令的時候,也頗有幾分羨慕尹老爺子。
兩人相互間除了幾分相互羨慕之外,更多的是相互之間的揣摩,兩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的,楚懷沙來豫州之前與尹知府有過書信上的往來,擺明了是要來做生意的。
對於楚懷沙的事跡,尹知府是聽說了的,隻道他是山窮水盡了,方知道錢財的好處,如今既然打上了這麼一個主意,必然是要從他眼皮子底下過的,他給些好處也無所謂,須知道這塊地麵兒上來往的人越多,他的腰包才能越肥實。
如今瞧來,楚懷沙卻是背負著使命來的,這也能解釋楚懷沙為何鬧出那麼大的亂子來,皇帝還肯替他遮掩。
上麵既然派了楚懷沙過來,必然是耳聞了這海邊兒生意利厚,想來分一杯羹,讓楚懷沙來打前站。反正這楚瘋子自來幹的就是招人嫉恨的事兒,不怕多一件,他要收拾了楚懷沙也不是不可以,可他擔心的就是上麵知道楚懷沙在這地方上沒了,無事也能掀起三尺浪來。
這地麵上的事兒,並非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幾個大家族在朝廷裏安下的樁子可不少,必要的時候像他這樣的官兒也不是不能拋棄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等楚懷沙出了這地界的時候再動手,到時候就可以推的一幹二淨了。
如今,他的首要目的自然是要穩住楚懷沙,莫要管他說的有多難聽,做的有多過分,讓他感到安慰的是,楚懷沙也不是完全的不講情麵嘛,大家同年出仕,在京城的時候多有往來,想來也是看在這情份上,楚懷沙才會放他一馬,卻也是放了楚懷沙自己一馬。
尹老爺琢磨著到底對楚懷沙這個事情上應該如何處理,其實,最完美的手法自然是要將他拉下水了。
對於尹老爺的想法,楚懷沙又怎麼可能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可以如此之狠,雖然是做戲,可楚懷沙完全可以想象,他若是堅持的話,棄卒保帥的事兒他不是幹不出來。
浸淫官場十來年,楚懷沙見識過形形色色的官員數以千記,像尹老爺子這樣的一州之首,不過其中滄海一粟罷了。
不過,他倒是不怕尹知府有多貪,他如今要做的事情對他來說對方是個貪官還要更好處理一些,楚懷沙知道外麵是怎麼評價他的,說他辦事不知變通,實際上,往日裏他是這樣的,真正改變他的是豫州城的那一場瘟疫。
他放下的那一把大火,於世人眼中是錯的,他卻是於心無愧,於是,他悟出了一個道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如今是豫州的知府,所以,他可以無視掉很多的事情,比如說,這件事他應該先上折子稟報皇上,然後,再由皇帝派人來接手海貿的事,等官府整頓好了這一切以後,他再伸手進來。
隻是,這樣就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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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楚懷沙決定選擇這種快捷,卻是不符國家利益的方式來解決。
若真要說符合國家利益的方式,恐怕到死他都見不得成效。
對於楚懷沙跟他隻談風月,不提正事兒的情況,尹老爺是有些糾結的,他的目的是要探一探楚懷沙的底,如今他有大把的小辮子拽在楚懷沙手裏,卻是連他來的真正目的都沒有問清楚,待到楚懷沙口渴端起茶杯之時,他在找到個機會開口,
“賢弟這次來廣州,莫不是就是為了這海上的事兒吧?”
楚懷沙笑道,“正是,我有一批東西,想要出海,還要勞煩尹兄行個方便,替我介紹一二個信得過的人。”
聽楚懷沙這麼說,尹老爺卻是皺起臉來,他是想拉楚懷沙下水,可楚懷沙這麼痛快的答應下來,就讓他不由得擔心了,莫非楚懷沙是怕調查出來的數據做不得準,所以打算親自出海去瞧瞧?
真要這樣,他少不得要讓這家夥在海上遇上風暴失蹤了。
尹老爺聞言苦笑道,“賢弟,明人不說暗話,這海上貿易確實是獲利頗多,這是人人都見得到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前仆後繼的想要出去。”頓了頓,話鋒一轉,“可是,誰又知道這一年出海的船有多少回來了的?往往是十個出去,一個回來。遇上了風暴是全軍覆沒,遇上了海盜,運氣好遇上要錢不要命的,還能落個囫圇的回來,運氣不好,遇上那種殺人越貨的,便是連個屍體都見不到。因此,在這塊地界上,無論貧富民風極為彪悍,那些大戶家可更是不得了,家中蓄養的水手便成千上萬,遇到了事情便是同氣連枝,不怕賢弟笑話,便是像我這知府,在這兒說的話也不太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