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高山流水,知音難得(2 / 2)

潦倒年年愧不才,春風披拂凍雲開。

窮途已盡行焉往?青眼忽逢涕欲來。

一字褒疑華袞賜,千秋業付後人猜。

此生所恨無知已,縱不成名未足哀。

由於得了王士禎的讚賞,蒲鬆齡和他的《聊齋誌異》的名聲一天天大了起來,開始飛出淄川,廣為社會所知了。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山東按察使喻成龍傾慕蒲鬆齡的文名,令淄川知縣周統“盡禮敦請”他去濟南一會。據說蒲鬆齡以身體不適、倦於奔波為辭,高臥不起,還是經館東畢際有父子懇切“勸駕”,才去了濟南,在按察司官舍中盤桓數日,賦《梅花書屋圖》詩而還。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蒲鬆齡與濟南朱緗結為忘年交。朱緗,字子青,號豫村居士,是個貴胄子弟。父親朱宏祚官至浙閩總督,二弟朱絳官至廣東布政使,三弟朱綱直做到雲南巡撫。但朱緗本人卻連個秀才都不是。他雖然是一位富貴閑人,卻也是一位風雅之士,耽於吟詠,喜交名士。他對蒲鬆齡傾慕已久,於是乘蒲鬆齡來省城之際,送酒到旅店,又請他到家裏做客。兩人談詩論文,坦誠相敘,相見恨晚。就這樣,57歲的窮秀才和27歲的貴公子結成了忘年好友。

朱緗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見到蒲鬆齡之前,就已從唐夢齎處借到了部分《聊齋誌異》的稿本。因為非常喜愛,就過錄了下來。與蒲鬆齡相識後,朱緗便幾次給他寫信,借閱整部《聊齋誌異》,並全部抄錄了下來。這是《聊齋誌異》的第一個抄本。同時,朱湘還把自己及其家屬中的奇聞軼事提供給蒲鬆齡作創作的素材,《老龍船戶》一篇就是講述朱緗父親朱宏祚任廣東巡撫時緝捕盜賊的事。《外國人》也是朱宏祚親身經曆的事。在《司訓》和《嘉平公子》兩篇後,還附錄了朱緗《耳錄》中的故事。可惜的是,蒲鬆齡的這位知友享壽不永,年僅38歲便早早去世了。他抄錄的《聊齋誌異》,在他過世後被人借去傳看,不久就不知去向了。後來,他的兒子又向蒲鬆齡的子孫借得原稿,重抄了一部,這部為“殿春亭主人”即朱緗兒子抄錄保存的抄本,後來成為產生過巨大影響的《鑄雪齋抄本聊齋誌異》的底本,對於《聊齋誌異》的廣泛流傳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在蒲鬆齡的朋友中,朱緗可謂最了解《聊齋》深意者。蒲鬆齡的長孫蒲立德在《書〈聊齋誌異〉朱刻卷後》的跋文中這樣寫道:

公(指蒲鬆齡)之名在當世,公之行著一世,公之文章播於士大夫之口,然生平意之所托,以俟百世之知焉者,尤在《誌異》一書。夫“誌”以“異”名,不知者謂是虞初、幹寶之撰著也,否則黃州說鬼,拉雜而漫及之,以資談噱而已,不然則謂不平之鳴也,即知者,亦謂假神怪以示勸懲焉,皆非知書者。而豫村先生相賞之義則不然,謂夫屈平無所訴其忠,而托之《離騷》《天問》;蒙莊無所話其道,而托之《逍遙遊》;史遷無所抒其憤,而托之《貨殖》《遊俠》;昌黎無所攄其隱,而托之《毛穎》《石鼎聯句》,是其為文,皆涉於荒怪,僻而不典,或詼詭絕特而不經,甚切不免於流俗瑣細,嘲笑姍侮,而非其正,而不知其所托者如是,而其所以托者,則固別有在也。

從文中看,朱緗給《聊齋誌異》很高評價,認為它不隻是“假神怪以示勸懲”這麼簡單,把蒲鬆齡與屈原、莊子、司馬遷、韓愈等第一流的文學家並列,應當說是卓有見識的,表明他已經突破了傳統的輕視小說的舊觀念。在這一點上,恐怕就連王士禎等人也沒有這等認識。朱緗確實堪稱蒲鬆齡生前的一位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