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確信他們不會發動侵略戰爭,因此,他們沒有公開宣布不會再次首先使用原子彈。但是這個國家卻不願意宣布使用原子彈是非法的,要這樣做,除非滿足他們提出的超國家管理的條件。
美國這樣的政策是錯誤的。我認為美國不聲明拒絕使用原子彈,也許是出於軍事上的利益,因為那樣那就是美國手中有了原子彈,就可以威懾別的國家。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美國實行了這樣的政策,其他國家就不願意達成關於原子能限製的超國家管理協議了。如果隻有美國一國擁有原子彈,問題倒還好解決;一旦別的國家也能製造大量原子彈,而由於沒有國際協議,美國就會首當其衝,因為它集中的工業和高度發展的城市是其他國家沒有的。
壟斷原子彈又拒絕宣布它為非法的做法,對於美國的另一處害處是證明了它未能回到戰爭的倫理標準上來,而這種標準很早就被正式承認了。不應當忘記,美國製造原子彈原來是作為防備德國人率先使用它。德國人最早轟炸非軍事中心,後來日本人常常這樣做。戰爭末期,盟軍給以法西斯同樣的還擊,而且手段更殘忍,這種以牙還牙在道義上是正當的。可是現在,在戰爭結束後,美國卻拒絕宣布原子彈是非法的,隻能說明它把占有原子彈當做了政治資本。這就很不應該了。
我不是說美國不應當擁有原子彈,美國擁有原子彈能夠製止別的國家發動原子進攻,這應當是儲存原子彈的唯一目的。同樣,我認為,聯合國也應當擁有原子彈,它擁有原子彈,也僅僅是為了製止侵略者,或者是為了預防邪惡國家發動原子戰爭。聯合國應當同美國還有其他任何國家一樣不主動地使用原子彈。擁有原子彈而又拒絕答應絕不首先使用它,那是利用原子彈以達到政治上的目的。美國可能是為了恐嚇蘇聯接受原子能的超國家管理才這樣做。但是,這樣的恐嚇隻會加劇現在的敵對行為,並且增長戰爭的危險。我認為美國將目的和手段混淆了。
在戰爭時期,我們不得不接受壓迫者的那種無理的倫理標準。但是現在我們已從戰爭中掙脫出來,卻還感覺到受一種標準的束縛。因此,我們正在走向另一次戰爭,而這次戰爭的倫理標準則是由我們自己的行動構成的。
人們也許還不知道,未來的戰爭將大量使用原子彈。人們可以根據上次戰爭結束前爆炸的三顆原子彈來估量出原子彈所造成的危險。公眾也許還沒有認識到,原子彈巨大的威力已成為一種進行破壞的最經濟的手段。原子彈將會在下一次戰爭中大量使用。如果美國的政治家沒有不使用原子彈的決心,那麼原子戰爭必將發生。美國隻有認識到,由於他們有受原子進攻的弱點,他們有原子彈,不是更強大了,而是更虛弱了;他們才能在同聯合國或同俄國的關係上表現出誠懇的態度。
從另一方麵說,美國同蘇聯沒有就原子控製問題達成協議,不是因為美國沒有宣布使用原子彈是非法的。因為蘇聯人已經講得很明白,他們從來不讚成超國家政府的成立。他們不僅在原子能問題上拒絕超國家政府,而且在原則上就不同意。他們不同意任何一個關於世界政府的建議。
葛羅米柯先生說得對,美國關於原子武器的建議實質就是國家的主權與原子時代不相容。他認為,蘇聯不能接受這種論點而提出的種種理由都是一種托詞。因為蘇聯的領袖們相信:如果進入超國家政體的組織內,他們國家的社會結構將發生改變;蘇聯政府是不願意看到這種變化的,所以握有大權的蘇聯領袖們,會盡全力阻止超國家政體的建立。
蘇聯人的這份擔憂有一部分也許是正確的,但他們遲早會認識到,參加超國家政體比待在法治世界外麵要好得多。但從目前看來,他們的這種恐懼心理占著優勢,而且美國在原子能方麵的做法也在大大地加重這種恐懼。的確,美國對待蘇聯的政策是恐嚇--它認為這是最有效的武器。
可是,不能因為俄國人的阻止,別的國家就不去試圖創建超國家的安全體係。上麵已經指出,俄國人因為不可告人的原因阻擋超國家政權的建立;但當超國家的安全體係真的建立了,他們也是能夠接受它的。所以,美國和別的大國最好不要因為俄國的否決而放棄了創建超國家安全體係的嚐試。因為一旦俄國人看到他們不能阻止這樣一種政體的建立,他們也會參加進來。
到目前為止,美國所關心的隻是它自己的安全並不關心蘇聯的安全問題,這是各主權國家爭奪權力鬥爭的特征。但是如果美國的領袖們在國際關係中采取一種法治的政策,而不是目前的無政府主義政策,那麼蘇聯的恐懼會發生一種不可思議的變化。因為在法治世界裏,俄國的安全也等於我們自己的安全。民主製度下的美國應當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