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3)

“你還否認,”尚堯彎腰湊近我耳邊,故意壓低聲音道,“難道不是麼?剛才,你已經是在偷情了。”

回想剛才的情景,我覺得真有點兒那個意思,不由得羞愧惱怒,抬手去推尚堯。尚堯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在我手背上輕佻而不失優雅地吻了一下。

“您這樣是不對的,梁阿姨沒有對不起您。”我狠狠抽回手,用另一隻手去擦尚堯吻過的地方。

“一輩子從一而終就真的道德嗎,我認為這恰恰是不道德的。”尚堯坐回到他的座位裏,回複到認真的語氣。

“那您可以離婚啊。”我說。

“離婚對孩子不好,我不願意傷害孩子。”

“又拿孩子當幌子,要我看,您是怕離婚了沒人伺候您。您現在多舒服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吃香的喝辣的,還什麼活兒都不幹。”

“什麼話,我有那麼庸俗嗎?”尚堯強烈抗議。我扭頭暗笑,不理尚堯。尚堯掰著手指說:“我有三點原則:第一點你知道的,我不跟學生談戀愛,那是一種‘權力暴力’,是不道德的。第二,我從不強迫對方。第三,我……”

我打斷尚堯,說:“您意思是說,所有您上手的都是人家自願的?”想到自己一再被煩擾,我忽然很煩,“可您能肯定,這裏麵不存在誘惑的成分嗎。誘惑也算是一種‘暴力’啊!如果您不先去誘惑對方,人家可能一直維持自己平靜的生活。”

“至少我沒有利用職權換取性資源。”尚堯說,“這就是我的第三點:我不做‘交易’。你看看報紙雜誌上,現在有多少官員養情婦、嫖娼、接受性賄賂,他們憑什麼這麼囂張?因為他們把他們屁股底下的位子和手裏的權力看做他們自己的東西,可以拿它們來攫取性利潤,這是對女性的極不尊重。”

“您大可不必這麼生氣,”我挖苦說,“您跟他們也就是‘五十’‘一百’的事兒,誰都犯不著說誰!”

《法醫學圖譜》

我允許尚堯吻了我之後,再沒能成功拒絕過他。這讓我很心煩。

我一邊想著這樣和尚堯不對、不應該,另一邊又做不到絕然翻臉。我知道,如果我堅決拒絕,尚堯是不會強行胡來的;但那樣他會很不高興,像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跟大人亂發脾氣,恨不得攆我走開。

而我不想就“走開”。我不想“失去”尚堯,我想“待在”他身邊,就像一顆行星待在一個恒星係裏——你看,我之前也用過這個比喻,但那恰恰是想說明相反的一個意思。你不知道尚堯是一個多麼優秀的人,他的智慧和風采如同光芒四射的太陽,讓你的生活也篷篳生輝、光彩照人。問題是,我們之間的平衡已經打破了。就像逆水行舟,我和尚堯的關係若不依著他繼續向前,就會大踏步倒退,退到無法維持,彼此沒有關係。

我時常在心裏盤算我和尚堯的事。我想的最多的不是對與不對、該與不該的問題;而是容忍還是不容忍,以及容忍到什麼程度的問題。我這樣說你不要誤會,以為我受了多大委屈。事實不是的。尚堯不認為偷情是一件值得羞恥的事,他的“三點原則”替他屏蔽掉了來自外界和自身的譴責,使他得以有充分的心情對這個過程的每一個細節進行審美。實際上,尚堯讓我很快樂。

但我堅持認為偷情是不對的,這才是我煩惱的源泉。我問尚堯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妥,我要他告訴我我可以改。尚堯笑了,他說舒展你沒做錯什麼,要說有“錯”,就是你太迷人了,所有男人見到你都會想入非非。

“不是的。”我糾正說,“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

我這樣說時心裏想到了穆晨鍾,我心說:穆晨鍾就不是這樣。

一開始,我和穆晨鍾的關係很純潔,完全可稱高尚。

穆晨鍾確定錄取我之後,就與我商定了碩士題目。他給我開列出一份書單,並建議我課餘時間多到研究室走走,看看其他同事的實驗,以盡早進入狀態。我的研究課題是《哺乳動物終紋床核的細胞化學構築》。這個題目是穆晨鍾手上一項“863”國家課題的子課題。終紋床是哺乳動物大腦中的一個核團,屬於邊緣係統。邊緣係統是哺乳動物發育相對晚近的一部分中樞神經,負責調節個體情緒情感、生殖、種族繁衍、記憶與學習。這裏麵,既有動物最原始最本質的生理功能,又有最高級最複雜的智力活動,邊緣係統因而被稱為“大腦的大腦”。研究生一上手就做如此高水準的項目是一件幸運的事,對今後的發展十分有利。

這天下午,我下課後去科裏,幫助師兄羅藝兵處理他的一組空白對照的大白鼠標本。羅藝兵是穆晨鍾的博士生,他本科時因失戀精神受到刺激,一度醉心於偷竊女生內衣。事發後學校要開除羅藝兵,恰巧穆晨鍾得知此事。穆晨鍾親自到學工部替羅藝兵陳情,促使學校撤回了對羅藝兵的處理,並招羅藝兵為自己的研究生,幫助他重新建立健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