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3)

母親最初的情況似比這些還好些,幾乎算得上那個年代裏難得的自由戀愛。男人是一個職位挺高的首長,已經到了不需要親自上戰場衝鋒陷陣的地步,當然年齡也不小了。倒黴的是他在一次視察勝利戰場時,竟被一枚延遲爆炸的炮彈遙遠地削掉了四分之三粒睾丸和半厘米龜頭,光榮負傷。母親當時在戰地醫院做護士,她像我後來仁慈對待附屬醫院病房裏那些意外勃起的男患者一樣,以更大的善良和愛意照料受傷入院的首長,並毅然以身相許。

母親是一個孤兒,沒有父母親人,所以在她嫁給一個缺了四分之三粒睾丸和半厘米龜頭的男人時,身邊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告訴她那樣不行。大家喜氣洋洋地將年紀尚輕的母親推進了繡著雙喜鴛鴦的棉布門簾背後災難的深淵。

母親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這是一個悲劇,她甚至在婚後數周裏都還沉浸在為戰鬥英雄和上級首長奉獻青春的美妙情緒中,而不解男女婚姻的實情。急的是那男人。他顯然是過來人,第一個晚上就想要,但是不行。怎麼也不行。

母親痛苦的婚姻持續了兩年時間,最後以離婚收場。母親的痛苦不來自她無性的愛情,母親從未體驗過性的美妙,因此對它缺乏想象和渴望。那個首長不同,性事上的無能讓他無比羞憤,他於是不能控製地虐待母親,用一切可以成為凶器的凶器殘忍地折磨母親,弄得她一想到天黑心就絞著的痛。母親的身體最後是被首長的拳頭給捅破的,那是他們作為夫妻的最後一夜,首長說我不能留著你的身子,那樣所有人就都該知道我不行了。那晚首長喝了整整一瓶燒刀子,然後把母親按在床上,徒手強奸了她。

我回想母親後來是怎樣的懼怕和人有身體接觸,哪怕我想摸一摸她她都像被電打了似的一機靈,母親能夠生出何雨和我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母親像一個仇恨的巫婆一樣向我灌輸男人的歹處,看管我和一切異性的交往,哪怕這異性是我的哥哥,而我隻有6歲。得不到愛情的父親卻變成一個變態的母親,用貪婪的目光偷偷跟蹤我的一舉一動,把我當做他的小愛人。如今,母親倒反過來勸我理解父親,她說:“你爸就是那樣的人,偏激、固執、容易衝動,但他是一個好人,是他的坎坷經曆把他害了,你要原諒他。你爸他是關心你的,比我關心你。你還記得你初潮那件事嗎,你爸後來總批評我,怪我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你爸說你後來每次例假前都愛發脾氣、心情不好,就是那次事情留下的後遺症。”

“爸怎麼知道?”我終於開口,因為吃驚。

“所以說,你爸是真的關心你。前幾年,你和軍訓時的那個團長談戀愛,你爸氣得不行,就跑到飛行團去告了人家。他的做法固然欠妥當,我說事情都不是那麼簡單,不要絕對地說誰是誰非,尤其感情的事;但他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就是生怕你吃虧,心裏急!”

“媽,這事兒……你們……”我的腦袋一片空白,說話結結巴巴。

“是陳子東告訴我們的。那時候,你總去陳子東那兒給飛行團打長途,陳子東回來悄悄告訴了我們。這次這件事也是陳子東透露給我們的,陳子東這孩子聰明,雖然你爸不喜歡他,但他很了解你爸。”

我又一次啞口無言,無話可說。我不知道原來我周圍存在著這樣多的秘密,是它們長久以來控製著我的生活,而不是我自己。但我現在已無力反抗,甚至無力驚訝了。母親見我沉默,以為又生氣了,她掙紮著說:“舒展,媽知道,你從小就覺得父母對你不好、偏向你哥。其實,你比你哥潑辣、有能力,爸媽才對他多照顧一些。聽媽的話,你長大了,很自立、很獨立,有些事就不要再想了。像風箏的事、旺寧的事,你都不要再記在心裏,朝前走,你今後的路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