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次進藏,我破例了。
朋友們都在上班,我找不到同伴,這固然是個理由,但更重要的還是因為我從未把它僅僅隻當做旅行。就像那首歌的名字,《回到拉薩》,我想回到那個我在心裏已經向往了許久的西藏。
飛機降落在貢噶機場時,我興奮地哼起了《回到拉薩》的旋律。
“別唱了,你這樣太耗費體力!小心高原反應!”坐在身邊的西藏男孩好心提醒我。
我立刻捂住嘴,卻捂不住我的興奮。
“我會不會頭痛窒息?可千萬別被抬下去!”興奮之餘,我緊張地默默問自己。
我放慢了動作,走出機艙門,站在舷梯上,一種太陽的味道撲鼻而來。這就是多年前,我還在念中學時就已經憧憬過的西藏的味道吧!
抬起頭,眯著眼睛,我長久地仰望天空,怎麼會有這麼透徹的藍啊?藍得幾乎讓我心碎。我開始在心裏大叫:“西藏,我終於來了!”
那一刻,我像是回到了一個夢境中曾經見過的地方,色彩、氣味、風聲……一切都那麼自然,一切都似曾相識。
而且,我居然沒有高原反應!
導遊是個漂亮的西藏姑娘,臉頰上的兩團紅暈像她身上的紅珊瑚一般明豔。她囑咐我最嚴重的頭痛會出現在第一天夜裏,可我,那夜卻睡得比在家裏還香。日後,到了6000多米的野外,大家都行動緩慢,呼吸困難,我卻能如履平地般地蹦蹦跳跳。難怪導遊姑娘說,我和西藏特別有緣。
我還有個藏人朋友,叫金巴。有一年,他陪我去了珠峰大本營。
到達營地時,已經接近中午。匆匆吃了一碗麵,我便喊著要繼續往前走。
“你最好下午休息,適應了,明天再往前走,否則缺氧,這兒沒有醫療設施,會有危險的。”金巴勸我。
看看同伴一個個做深呼吸狀,我猶豫了,但是,眺望遠處,珠峰就在眼前。幽藍色的天空裏,她像極了一片安詳深邃的天堂,萬年的積雪隨風飛舞,旋轉,為天堂襯上一層純淨的麵紗。
像是聽到了她的召喚,我想靠攏她。
“讓他們都休息,你帶我一個人去!”我說。
金巴知道我的性格,他不再堅持。我們上路了。
說是上路,其實根本沒有路。起伏的山巒間,到處是碎石、沙粒、冰川。我步履輕盈地跟著金巴,來到一座二十幾米的山坡前。
“翻過去,你行嗎?”金巴問。
“當然行!”我信誓旦旦地打保票,坡度雖然有點兒陡,但還不至於難倒我。
但事實是,隻爬了一半,我就被難倒了。不是因為高,也不是因為陡,而是因為沙石太鬆動,我腳下踩不實,手裏也抓不住什麼,隻要往前邁一步,身體便無法控製地往下滑。
我被困在半山坡上,不敢再挪動哪怕一小步。
“你踩著我的腳,沒問題!”身後忽然傳來金巴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西藏口音。
我側過身,發現金巴早已經從前麵又繞回到我身後。他穿著Ozark登山鞋的雙腳,像鋼鐵一樣深深嵌在沙石裏,憑空搭出了兩個台階。
“可是……我踩在你腳上,你能支撐我的重量嗎?萬一連累你也滑下去……”我不想拖累金巴。
“再有十個你,都能踩著我的腳翻過去!我從小就爬山,沒事,走吧!”金巴咧開了嘴笑,露出像珠峰積雪那樣白得晃眼的牙齒,還有他清澈的眼睛,像會說話一樣,充滿了善意。
我好像看到了十幾年前紮西的眼睛,紮西的笑。這片土地上的人果真都是好人。
踩著金巴的雙腳,我一步步地翻過那座小山。晚上回到大本營,他問我:“你為什麼喜歡我們西藏?”
我很認真地想了想,說:“就是喜歡,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我不是在搪塞。喜歡西藏,為什麼一定要有理由呢?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它一次次地呼喚我,回到那個最靠近太陽的地方。
我會翻山越嶺,走上5個小時陡峭的山路,為的是朝聖一座修建在懸崖峭壁上的寺廟,因為蓮花生大師曾經在那裏修行;我也會在荒郊野外某個不知名的小寺廟,借著翻譯,和老喇嘛聊上幾個小時的天;我還會在沒有電也沒有爐子的小木屋裏,瑟瑟發抖地鑽進睡袋,當同伴們抱怨花錢買罪受時,我依然能夠偷偷地自得其樂……
我想,我靈魂中的某個部分一定是隨著我的前世,在那片土地上,在天堂的門口,長久地駐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