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夢斷紫禁——帝製夢想的破滅(2)(1 / 3)

五、騎虎難下撤銷帝製

內外交困局麵的出現,使袁世凱騎虎難下,惶恐不安。他原來準備在元旦或2月3日(陰曆正月初一)登基,隨後不得不一再延緩下來。然而長期的謀劃和造勢,狂熱的勸進活動卻無法馬上冷卻下來。元旦到2月間,各省官員與商民籲請“早登大位”的電文就不斷飛到新華宮。這些千篇一律的電文再也不能引起袁世凱的樂趣,而是徒增煩惱而已,因為他既不敢悍然登基,又不願承認帝製失敗。為了擺脫被動局麵,爭取各國列強的同情,2月23日,袁世凱下令延緩登基,禁止再遞呈籲請登基的文電。他說:“現值滇、黔倡亂,驚擾閭閻,湘西、川南一帶,因寇至而蕩析離居者,耳不忍聞。痛念吾民,難安寢饋。加以奸人造言,無奇不有,以致救民救國之初心,轉資爭利爭權之借口,遽正大位,何以自安?予意已決,必須從緩辦理,凡我愛國之官吏士庶,當能相諒。此後凡有籲請早正大位各文電,均不許呈遞。”此刻,他不得不改弦更張,重新撿起被他丟在垃圾桶的民國製度來。2月底,他接連頒發文告,命令以上年國民會議議員選舉複選當選人作為立法院議員,提前於5月1日召集立法院。在告令中,他大講立法機構的重要性,說什麼當此“厲行憲政”的時刻,“尤貴有集民意之立法機關,以宏久安長治之遠謀。”這種有病亂投醫的手法,並不是“實行法製,尊重民意”,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把戲。

袁世凱一直把扭轉不利局麵的希望寄托在北洋軍身上。為了收攬軍心,鼓舞士氣,他不斷往前線增兵,並給前線將士派送大批慰問品。2月中下旬,北洋軍源源不斷湧入四川和湖南,在與護國軍兵力對比上占了絕對優勢。戰爭的天平馬上向北洋軍傾斜,袁世凱嚴令全線反攻。3月3日,馮玉祥部攻占敘州,袁世凱破格封他為三等男爵。7日,張敬堯等攻占納溪和江安等地,袁世凱申令給張敬堯晉授勳三位,加陸軍上將銜,旅長熊祥生、吳佩孚和吳新田均升授陸軍中將。接著,川軍統領楊起元率領一支奇兵,由會理南下,夜襲摩魚鮓,由薑驛渡過金沙江,進抵芝麻口,攻入滇北。隨後,龍覲光軍攻占滇桂邊剝隘,第六師攻占湖南麻陽。袁世凱以為雲貴“不難指日蕩平”,特派熊希齡為湘西宣慰使,曾鑒為川南宣慰使,各攜帶財政部撥款五萬元和他的個人捐款一萬元,分別前往川、湘撫恤,處理善後。3月10日發行洪憲六厘公債兩千萬元,強令商民認購助戰。次日又公布《頌爵條例》,規定“有大功績者”可特封為親王(年俸兩萬元)、郡王(年俸一萬元)和公侯伯子男等世襲爵位。盡管袁世凱不斷用封爵賞祿鼓舞士氣,北洋軍的攻勢也未能持久。入川北洋軍占領納溪後,已成強弩之末,無力再發動進攻,隻得與護國軍對峙於納溪和大洲驛之間。正在這時,卻突然發生了廣西陸榮廷宣布獨立反袁的大事件。

雲南起義後,袁世凱令陸榮廷率領桂軍自廣西進攻雲南。陸榮廷以餉械不足為由,一再推托。貴州宣布獨立後,他又主動要求帶兵征貴州,請求撥餉械。袁世凱對陸榮廷一直有所懷疑,於是以廣西地位險要為辭,駁回了他的要求,還命令他協助龍覲光攻雲南。陸榮廷派他的兒子陸裕光帶領桂軍五營隨龍軍出發。袁世凱封陸裕光為三等男爵,以籠絡陸氏父子。然而,陸榮廷見全國反帝製運動高漲,表麵上對袁世凱極力表示恭順,暗中卻決定反袁世凱,並和進步黨人梁啟超等建立了聯係。袁世凱派去監視的巡按使王祖同對陸榮廷的秘密活動毫無覺察,到3月初還密報稱他可靠。袁世凱信以為真,為了進一步籠絡他,批準撥給他軍餉100萬元和槍5000杆,還任命他為貴州宣撫使,率桂軍進攻貴州。袁世凱本想在雲貴開辟一個新戰場,一舉消滅護國軍,沒想到陸榮廷在領到餉械之後,忽然於15日在柳州宣布廣西獨立討袁。與此同時,陸裕光在廣西百色將龍覲光的司令部包圍,迫使龍覲光繳械投降,接受改編。當袁世凱要封龍覲光為督理雲南軍務兼署雲南巡按使時,他已淪為階下囚了。

陸榮廷的這一舉動使局勢完全逆轉,使雲南、貴州和廣西連成一片,同時直接威脅廣東、四川和湖南。四川前線的護國軍又乘機反攻,從3月17日起,僅僅幾天時間就奪回了納溪、江安等縣。張敬堯負傷,倉皇逃到滬州,急電北洋政府求援,不斷索要軍餉器械。北洋軍的反戈一擊和護國軍的反攻,使袁世凱的軍事圍攻政策完全破產。加之日本準備承認南方獨立各省為“交戰國”,廣東準備獨立,以及長江中下遊各地的動蕩,局麵對北洋政府日益不利。廣西獨立還推翻了“多米諾骨牌”,正當袁世凱被一片告警、求援、索餉弄得焦頭爛額時,一道密電讓他徹底死心。3月18日,廣西宣布獨立後三天,江蘇將軍馮國璋、江西將軍李純、浙江將軍朱瑞、湖南將軍湯薌銘、山東將軍靳雲鵬聯名密電袁世凱,要求取消帝製,懲辦禍首,以安人心,立場與西南一致。五個將軍都是地方實力派,全是他一手提拔的親信,他們手握的兵力約十六七萬人,而長江中上遊的王占元、陳宦和前敵督師的曹錕還轄有約七萬軍隊,他們與馮國璋等暗通著聲氣,對局勢持觀望態度。這樣,北洋軍隊的一半,袁世凱實際上已指揮不動了,北方的部隊已不夠應付局麵,繼續打下去,不僅全無勝算,而且很可能釀出更大的危機。正當他憤憤不已時,徐世昌來信勸說道:“及今尚可轉圜,失此將無餘地。”英國顧問莫理循也告誡他:“除非立刻取消帝製,否則危險將不可避免。”眼看眾叛親離,朝不保夕,袁世凱隻得匆匆改弦更張,他決定取消帝製,以求斷尾求生。雲南起義引發了多米諾骨牌效應。當袁軍與蔡軍在川南拉鋸,各有勝負之時,北洋係紛起反袁。在這種情況下,袁世凱不得不麵對現實,3月17日,袁世凱召“智囊”梁士詒入府,商量撤銷帝製的事情。

3月20日,袁世凱先分別召見了徐世昌、王士珍、段祺瑞和梁士詒等人,一一說明他的決定。又召集張一麐,指令他起草取消帝製令,說:“予昏憒不能聽汝之言,以至於此。今日之令非汝作不可。”又拿出王式通起草的一份稿子交張一麐參考,並說:“吾意宜徑令取消,並將推戴書焚毀。”張一麐說:“此事為小人蒙蔽。”袁世凱道:“此是餘自己不好,不能咎人。”21日,袁世凱在新華宮召集會議,參加的人有楊士琦、張鎮芳、朱啟鈐、梁士詒、倪嗣衝等,徐世昌和段祺瑞也出席。會議上,袁世凱提出取消帝製,並作出新的人事安排:“撤銷帝製後,中央政事由徐菊人(世昌)、段芝泉(祺瑞)擔任。安定中原軍事,由馮華甫(國璋)擔任。”對此,與會者大都唯唯諾諾,表示除此以外別無更好辦法雲雲。隻有倪嗣衝叫囂:“君主政體中國行之數千年,何物小醜,敢以取消為要挾,臣誓死掃蕩而後已。”被袁世凱連忙勸止。當天還撤銷陸征祥國務卿職務,令徐世昌接任,即日上任。

3月22日,袁世凱公開發布撤銷帝製案,由徐世昌副署發表,同時恢複黎元洪的副總統職務。翌日,告令“所有洪憲年號應即廢止,仍以本年為中華民國五年”。在撤銷承認帝製的申令中襲用帝王“罪己詔”中常用的“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以自譴,以期平民憤。他說:“民國肇建,變故紛乘,薄德如予,躬膺艱巨,憂國之士怵於禍至之無日,多主恢複帝製,以絕爭端,而策久安。癸醜以來,言不絕耳,予屢加嗬斥,至為嚴峻。自上年時異勢殊,幾不可遏,僉謂中國國體非實行君主立憲,決不足以圖存……文電紛陳,迫切呼籲。予以原有之地位,應有維持國體之責,一再宣言,人不之諒。嗣經代行立法院議定由國民代表大會解決國體,各省區國民代表一致讚成君主立憲,並合詞推戴……已至無可逶避,始以籌備為詞,藉塞眾望,並未實行。”袁世凱妄稱帝製“並未實行”,還狡辯道:“蓋在主張帝製者,本圖鞏固國基,然愛國非其道,轉足以害國;其反對帝製者,亦為發抒政見,然斷不至矯枉過正,危及國家。”申令結尾特別強調:“今承認之案業已撤銷,如有擾亂地方,自貽口實,則禍福皆由自召,本大總統本有統治全國之責,亦不能坐視淪胥而不顧也。”如此輕描淡寫,將一幹責任都敷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