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知識分子沒有“終結”——80年代以來的法國知識分子(1)(1 / 3)

一 法國知識界的劇變

80年代初期,法國知識界的兩大巨星薩特與雷蒙·阿隆相繼謝世。在這前後,數名在年齡上要比他們小一輩左右的知識精英也過早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者是雖生猶死。這一切,使得這一時期的法國知識分子不時地與各種追悼儀式打交道,並經常地沉浸在悲痛之中。

始自70年代中期,亦即法國左翼知識分子的“輝煌的30年”最終畫上句號之際,既老又病的薩特的身體狀況日趨惡化,他不僅身體虛弱,而且還雙目失明。但他並不服老,更不願停止表達自己的仍帶有激進色彩的思想。1980年3月,薩特在接見記者時說:“我將在至多五年內死去,在實際上我想是十年,但很可能是五年。總而言之,這個世界看來是醜惡的、壞的和沒有希望的。這是一個將在其中死去的老人懷有的安詳的絕望心情。但是,恰巧是這一點,我堅持反抗,而且我意識到,我將在希望中死去,但這個希望,必須加以創建。”【1】就在這次談話後不久,薩特因肺水腫住進醫院。4月15日晚9時,一代思想巨人薩特病逝於醫院,享年75歲。

薩特逝世的消息傳出後,整個法國,乃至全世界都受到強烈震動。各國的通訊社、報紙和電台立即發布消息、文章和各種評論。時任法國總統吉斯卡爾·德斯坦宣稱,薩特逝世,就好像我們這個時代隕落了一顆明亮的智慧之星。時任法國政府總理雷蒙·巴爾(Raymond Barre)則說,薩特是“當今時代最偉大的哲學家”,他的逝世“使法國和國際思想界蒙受了損失”。與此同時,法國與其他國家的知識分子也紛紛寫文章和發表談話表示最深切的悼念。

法國著名的哲學家和社會學家莫德加·莫蘭(Edgar Morin)把薩特譽為“左派知識分子的發言人、象征和英雄”。他說,薩特自1945年以來一直不停地“探索政治的真諦,他的探索是為了保護受壓迫的人,與特權階級無關;是為了求得團結,沒有妄自尊大的孤獨;是為了尋找曆史的現身說法,沒有抽象的理念;是為了采取有效的行動,沒有滔滔不絕的宣言。唯其如此,他在漫長的道路上看到了革命思想的全部問題和變化”【2】。

福柯則肯定薩特在提高公眾的思想和政治覺悟方麵所起的重要作用:“自戰爭結束以後……我們看到,具有深厚學術根基的思想……開始麵向廣大的公眾而不是僅僅麵向大學。現在,即使沒有類似薩特那種地位的人來繼續這項事業,這種現象也已經變得很普通了。隻有薩特,或者說薩特和梅洛-龐蒂,能夠做到這一點。”【3】

就連薩特的老對頭雷蒙·阿隆也在薩特逝世時在《快報》上發表文章向薩特表示敬意,肯定“薩特一生都是一位深刻的倫理學家”。他還寫道:“盡管他受革命絕對主義的邏輯的影響,寫了一些關於暴力的文章,比如法農的那本書《全世界受苦的人》的前言,就可以收在有迷惑力的文學作品選讀裏……他從來沒有向他所觀察到的、他所批判的社會生活低頭。他認為,這種生活不適合於他理想中的人類。烏托邦?太平盛世論?更確切地說,是對另一種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的希望或渴求。”【4】

4月19日為薩特遺體舉行安葬儀式時,5萬多人列隊護送薩特的靈柩前往蒙帕納斯公墓。是時,佇立在道路兩旁目送靈車的人群不計其數,更多人則守著電視機收看電視轉播。當靈車到達蒙帕納斯公墓時,公墓內外早已人山人海,使得靈車一再受阻。總之,其場麵極為感人。

3年後,戰後法國另一位最有影響力的思想家雷蒙·阿隆也因心髒病發作而在1983年10月17日辭別人世,法國知識界再次遭受重創。

阿隆一生致力於哲學、政治、軍事、經濟和曆史等方麵的研究,知識淵博,著作等身。他曾執政於歐美著名學府,並先後被英、美等國科學院和牛津大學等授予榮譽院士或榮譽博士稱號,此外,在1970年,阿隆還以其卓越的學術成就入選法蘭西學院。阿隆同時還是法國20世紀首屈一指的社論作者和專欄作家。他頭腦清晰,思維敏捷,擅長分析,能夠在錯綜複雜的現象中抓住問題實質,提出獨到的見解。更難能可貴的是,他作為法國自由派知識界的代言人,能夠直言不諱地講出西方政治家想講而不能講的思想。然而,由於法國知識界在戰後相當長的時間裏為以薩特為首的左翼知識分子所左右,使得阿隆在知識界有如一個孤獨的鬥士。他的名聲被其同窗、後來的對頭薩特遠遠地蓋過。但是,阿隆並沒有氣餒。阿隆說,尼采曾預言,20世紀將是以哲學名義進行大戰的世紀,而他就是試圖以自己的著述參加大戰。正因為如此,在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中,阿隆多次戰勝從政的誘惑,堅持以學者和記者的身份觀察著20世紀的風雲變幻,並始終把自己定位為“介入的旁觀者”。

從1979年開始,自知死神已向他逼近的阿隆把自己的主要精力用於撰寫自己的回憶錄。他為這部回憶錄取了個副標題:“50年的政治思考”。【5】在該書中,阿隆有意突出自己與20世紀曆史密切聯係的精神曆程,同時淡化他認為沒多大意思的個人生平。沒想到,這部厚達750頁、艱澀難懂的巨著在1983年出版時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在短短的時間裏,該書就售出了數十萬冊。法國的各種報刊、電台與電視台等均把該書的問世作為當年的文壇大事,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尤其令人感慨的是,不少當年深受薩特影響的左翼知識分子在看了《回憶錄》之後,紛紛寫信給阿隆,對自己長期來誤解他,並對他抱著敵對態度表示深深的歉意。這當中,以法國著名的現代史專家、原左翼知識分子米歇爾·維諾克的信最具代表性,信中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