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凜冽的寒風中飛舞,茫茫田野一片雪白,風刮過人的臉龐,猶如利刃一般生疼。今年八寶善安鎮的雪不知何故,不停地下,還是往年從所未有的大,偌大的湖泊,全部冰封。冰麵上鑿開一個窟窿,幾人攏手站在上方,搖頭歎息,滿麵愁容。“秦公來了。”一名婦人抬頭一望,喜不自勝,急忙奔上前。“秦公,秦公。”冰麵上的人都圍攏跑向爺爺,宛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今年湖水老早結冰。”婦人凍得雙頰通紅,眸中流露出明顯哀求的光芒,雙手來回搓來搓去:“若是秦公你不救我們,我們一家老小隻有活活等死的份兒啊。”“秦公。”一名年紀看上去約莫二十多歲,愣頭愣腦的男子粗聲粗氣地說道,摸了摸腦袋,頭發更被他撥得像是一團雜草:“明明是早上撒網,到了晚上也不見蹤影,會不會是魚群已經全部遷徙移走?”“你們別你一言我一語地趕著說,一驚一乍。”一名年紀稍大的男子,捋了捋胡須,顯得信心十足:“秦公自有他的辦法,何時讓我們失望過?”
他說得一點沒錯,爺爺的心思與手藝,天下間無人能及,我現下房中的大床,乃是爺爺七年前親手所做,床身圖案采用雕工鏤刻,通體貼金,床體上簷掛多達五層,掛落上雕刻著仙鶴與蝴蝶,做好的那天,八寶善安鎮群起圍觀,人人都說,就算是九五之尊,也無享有這種福分。“不急,不急。”爺爺笑容滿麵,將我放在冰麵上,從懷中掏出一個長梭形的東西,在我眼前直晃:“芙兒看看這是什麼?”我睜大眼睛一看,是一隻木頭雕刻極其精致的木瀨,身軀呈流線形,耳朵短小,像是圓圓的黃豆。“這是什麼?”我注意到木瀨口中的橫木,伸手將其來回轉動。“我們芙兒真是冰雪聰明,將來定然青出於藍。”爺爺眼眸中閃過自豪的光芒,像是拚命在夏日裏綻放的焰火,又壓低聲音對我神秘說道:“看爺爺給你變個戲法。”
爺爺將魚餌放入木瀨口中,將一塊大石吊在木瀨下方,走到冰窟窿前,伸手一鬆,木瀨受重量的牽引,無聲無息沉入冰水中。“這樣就能抓到魚?”婦人狐疑地問道,眉頭微微緊縮。“無知婦孺,就知道大呼小叫。”方才那名老者明顯不滿,語氣中帶有責備之意:“秦公做出來的木工,你竟然也敢質疑?”麻繩忽然抖動一下,爺爺看在眼中,嘴角始終保持著上揚的弧度,不等他動手,木瀨便自己漂浮而上。綁在下方的石頭已經消匿不見,爺爺從木瀨口中取下橫木,一尾金燦燦的大魚,撲閃著尾巴,滑落在冰麵上,發出劈裏啪啦清脆的聲響。“好大的魚。”婦人欣喜若狂,上前一把按住魚鰓:“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過了。”
“多謝秦公。”長者帶著幾個後生,傾心拜服,對爺爺恭敬行禮。“阿彌陀佛。”一個聲音忽然在眾人身後響起。我回轉頭一看,一個灰衣僧侶,袈裟破破爛爛,手中托著一個鐵缽,本該是清心寡欲的臉上,無端帶有幾分青色,眼光情不自禁盯向冰麵上的大魚,咽下一口唾沫,在喉中發出軲轆的聲響。今年大雪成災,方圓幾百裏,到處都掛滿獠牙一般的冰柱,雨雪凍顫大地,就連不問世事的僧人,也被迫出外化緣,最近經常看到這樣的僧人,在皚皚白雪之中,艱難行走,敲開每家每戶,忍受著冷嘲熱諷與白眼唾罵,隻為一口熱茶熱飯。似乎隻要能活下去,其餘一切都不再重要一般。“你又來做什麼?”婦人雙手叉腰,不住地揮手,目光中的鄙夷之意足有讓人歇斯底裏的衝動:“今年收成欠佳,我們自己都勒緊肚皮,哪還有東西施舍給你?”“爺爺。”我走到爺爺身邊,拉了拉他寬大的衣袖,我不願意看到他們犧牲掉一切尊嚴,卻一無所獲的失望模樣。“不要緊,不要緊。”爺爺仍然是笑容滿麵,從懷中掏出一把銅板,嘩啦啦落入僧侶的鐵缽之中。“多謝秦公。”僧侶躬身行禮,眸中依稀有水意流動,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快哭了。“我們芙兒最善良心軟。”爺爺樂嗬嗬抱著我,向前走去:“我們秦家的人個個都是與人為善,菩薩心腸,定然會受上天庇佑,永享這世代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