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殺》一書的出版經曆了幾次波折。1996年10月25日,純如告訴我們,她完成了初稿,會給我們寄一份征求意見。她還說,她還準備再補充兩章“掩蓋真相”(後來定名為“第二次屠殺”)和“幸存者的命運”。在1996年11月13日發出的郵件中,純如寫道:
親愛的媽媽,
謝謝你的郵件!蘇珊·拉賓娜現在忙昏了頭,但她說還是會盡快審閱我的手稿。告訴我你們覺得我寫得怎麼樣——盡管把意見寫在書稿上,把你們的真實看法告訴我。我尊重你們的判斷。
有時候,當我看自己寫的稿子的時候,我會考慮是否應該在文章中加入更多的場景(個人故事)。還有時間把這些故事加進去,因為我手頭資料富富有餘。等著看蘇珊會怎麼回複我吧。
愛你的,純如
我當時很忙,因為整個微生物學係要搬到另外一棟新大樓裏去。11月的時候,我花了兩周時間才趕在感恩節前安頓好我在新實驗室中的辦公室。
我們花了幾周的時間才看完140頁的初稿。紹進和我都把晚上和周末的時間用於閱讀純如的手稿。我們的第一反應是失望。我們對純如說,一些地方寫得巨細靡遺,而另一些地方則過於簡單。此外,我們非常坦率地告訴她,故事講得缺乏激情。純如聽了我們的意見,說她會再等等看蘇珊·拉賓娜怎麼說。
直到一個月後,蘇珊才抽出時間來看書稿。純如後來打電話給我們說,蘇珊也對第一稿很不滿意,她的意見與我們的非常相近。純如問我們,是不是她已經失去了寫作的能力。我們試圖讓純如振奮起來,安慰她說,她可以修改——初稿就是用來修改的。紹進和我還指出,初稿中的某些地方寫得很好,並不是全都很糟糕。我們全力向她保證這一點,並且提醒她留心那些寫在稿頁上的問題和評論。蘇珊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也給純如提了一些建議,幫助她修改。純如覺得問題的根本原因在於,她掌握的素材太多,敘述本身反而被削弱了。看過每一樁暴行之後,純如已經感到麻木了,敘述開始變得千篇一律。當一個作家喪失了自己的敏感之後,不可能寫出感人的文字。
反思起來,和純如寫作第一本書《蠶絲》時不同,她在1996年麵臨太多分心的事了。那一年,她不僅在寫《南京大屠殺》,還在為下一本書撰寫選題計劃,同時為《蠶絲》的庫存銷售提供幫助。純如要把這些事情做好的壓力很大,而且部分壓力來自她自己。另外一個原因是,《南京大屠殺》的出版合同設定了截稿時間:必須在兩年之內完成。純如和出版商希望這本書在南京大屠殺60周年紀念日之前出版,從而吸引外界關注。這是最佳的市場營銷策略。
不管怎樣,我幾乎沒見過幾個學者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消化如此多的信息,除此之外,這個故事如此悲傷壓抑,也令純如情緒低落。我能了解為什麼書的第一稿會如此令人失望。
1996年聖誕節和1997年新年,純如和純愷都沒有回家。我們計劃新年後去看他們。放假這段時間,我替純如將一些中文文章翻譯成英文,因為她想了解中文媒體如何報道約翰·拉貝。聖誕節前的一整天我都在翻譯這些報道。當天晚上,我把譯文寄給純如,附言道,“老天爺!我花了整整一天,純如,你太對了,請人翻譯很貴的。而你卻可以得到免費的翻譯!”
她給我回信說:
親愛的媽媽,
你簡直是個聖人。沒錯,我知道,翻譯既耗時又昂貴——所以傑夫·海涅和巴巴拉·瑪欣免費幫我翻譯的那些東西才那麼珍貴啊!我真的很感動於你花了整整一天幫我的忙……
愛你的,純如
紹進和我1997年1月3日飛往加利福尼亞,看望純如、布瑞特和純愷。1月7日是紹進的六十大壽。在中國傳統中,這是個大日子,值得大加操辦一番。純如催我們到加利福尼亞一同慶祝——與此同時,她說我們還可以借此參觀她和布瑞特在森尼韋爾的新家,以及純愷在舊金山的家。自打他們1996年年中的時候從聖巴巴拉搬到灣區之後,我們還沒看過他們住的地方。此行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幫助純如將更多的中文資料譯成英文,用於書的第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