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一些與這個名字有關的文章(3)(1 / 3)

母親沒有工作。從我記事起母親就是一個終日操勞的家庭婦女。與其他家庭婦女不同的隻是人們似乎對母親格外尊重。小時候我常常為此感到疑惑,以母親這樣一個沒有任何職位的普通家庭婦女,為什麼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受到很高的禮遇,為什麼那些職位很高的叔叔、伯伯們都對母親十分尊敬。我也能感覺到那些叔叔、伯伯們對我的關愛,他們甚至比母親對我還要溺愛。每到放假的時候,常有某個叔叔或伯伯把我接到另一個城市,接到他們的家裏住上幾天。而且無論是在誰家,無論這個家裏有幾個孩子,我永遠都是最受關愛的。如今,這些關愛我的叔叔伯伯們大多都已經過世了,但我至今還記得他們當年帶我玩耍時的情形,記得他們在閱兵檢閱台上為我指認各種武器的神情,記得他們在烈日炎炎中為我撐起太陽傘的身影,記得他們教我遊泳的耐心,記得我在水中嬉戲時他們跟在岸上不錯眼珠地看著我隨時保護著我的眼神,記得他們撫摸我時眼中流露出的慈愛目光。每當這時,母親的麵容就會綻放開來,露出難得的微笑。

我不明白母親為什麼突然來看我。我是獨子,在那個鼓勵生育的年代像我這樣連姐妹都沒有的獨子是很少見的,所以我無論在哪裏都備受關注。我從小就受夠了這種關注,受夠了別人審視獨子的目光,受夠了那些目光裏不加掩飾的偏見。所以我一直拒絕母親走近我的生活圈子,因為我擔心母親會當眾表現出對我的關愛,擔心母親的關愛會成為“獨子都是嬌生慣養”的注腳,成為他人嘲笑我、鄙視我的依據。入伍後,我一直努力清除自己身上的獨子印記,拚命自找苦吃,想方設法磨煉自己,所以我從不允許母親到部隊看我。

在驅車趕往大連的路上我的心情十分複雜,既為馬上就能見到母親而感到高興,又為母親未征得我的同意突然來部隊看我感到煩悶,尤其令我不安的是母親采用的這種興師動眾的方式,我很擔心這可能在部隊裏造成不良影響。

後來我才知道,母親原本並沒準備來看我。母親是偶然見到了沈陽軍區副司令員鄧嶽叔叔和夫人韓軍阿姨,他們碰巧要來大連就勸說母親一起來。母親當時說我不去,兒子不讓我去,我這樣突然到部隊去孩子會不高興的。但鄧嶽夫婦從母親的拒絕裏看出了渴望,就不由分說地硬是把母親拉到大連來了。

當母親決定來大連時,根本沒料到到此行將為我揭開那個保守了十八年的秘密;當我一步步踏上49號樓台階時,也斷然不會想到,此刻,一扇對我關閉了十八年的大門正在打開……完全是一次偶然,卻成就了我生命中注定的必然。

事情是這樣引起的:

母親隨鄧嶽夫婦到大連後,鄧嶽叔叔立刻派人去部隊接我。這就是我在前一天晚上看到的黑色吉姆車和年輕軍官。

問題出在了名字上。鄧副司令告訴年輕軍官要接的人名字叫“蔡小東”。這個名字不要說我所在部隊的首長們沒聽說過,連我也從未聽說過。因為那時我的名字叫“董耀東”,我從不知道自己還有“蔡小東”這個名字。那個年輕軍官和部隊首長們自然翻遍了花名冊也沒能找到“蔡小東”。

一看年輕軍官沒把人接回來,鄧副司令立刻火了。鄧叔叔那副在戰場上曆練出來的火爆脾氣在全區部隊幾乎無人不曉,無人不懼。正當他要發怒的時候,母親在一旁聽出了名堂。母親急忙打斷鄧叔叔,問他告訴年輕軍官的是什麼名字?

蔡小東!鄧叔叔說,這還能有錯嗎?

錯了。媽媽說,鄧副司令,忘了告訴你,我……早就給他改了名字,他現在的名字叫董耀東。

沉默,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過了許久,鄧叔叔才低聲問母親,就是說,孩子現在還不知道?

不知道。母親的聲音又幹又澀。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小東今年應該是18周歲了吧?鄧叔叔問。

是。母親回答。

張博同誌,鄧叔叔誠懇地望著母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孩子已經年滿18周歲,已經是革命軍人了。應該告訴他,應該讓他知道了!

是啊,是應該讓他知道了。母親的眼裏突然充滿了淚水,母親說,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對他說……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鄧叔叔體諒地看了母親一眼,神情逐漸嚴肅起來,讓我們來告訴他。就利用這次機會,讓我們這些蔡軍長的老戰友、老部下一起來告訴他吧!

十八歲才知道我有這樣一個父親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旅大警備區第一副司令趙國泰的夫人彭芬絮阿姨來叫我,說有幾位叔叔、伯伯來看望母親和我,現在正和母親在他們的房間裏等著我呢。我匆匆跑上樓,趕到趙叔叔和彭阿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