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假父怒向刀叢,發出一聲凜冽而尖利的冷笑。他不怕死,好。秦國的車裂之刑,他應該見識過,或當年在街頭看過別人受刑的熱鬧。
五匹勁馬分別朝五個方向駐足昂首,噅噅地叫著,快活地刨著蹄子。
他身上的五個部位:頭,左手和右手,兩條腿,分別拴在一匹馬車上。五匹馬拉著他身體的五個部位,隻等一聲淒厲刺耳的鞭響。
為了滿足趙姬渴欲不絕的哀求,也便於自己脫身,相國呂不韋竟然派人到市井間尋來一個除了有一條晃裏晃蕩的大雞巴便別無所長的無賴。他叫嫪毐。這個畜生,性技高超,全靠一條雞巴為女人效勞掙飯。老呂對他進行了巧妙偽裝,謊稱這個狗屁因犯法受過腐刑,是個割掉了卵子的閹人。
真不知道他那條超長的雞巴是綁在腰上,還是怎麼隱藏的,居然躲過了禁宮的嚴密檢查,完好地帶進了後宮。那個無賴人模狗樣地做上太後的近侍宦官,實質上是我母親的麵首。後來的《史記》在記載我的無恥母後對那個無賴雞巴的感覺用了三個字:絕愛之。這三個字組成一個詞,就是我秦王的恥辱。它把我置身於狗屁的襠下,曆史的恥部。這都是我的生身父親、該死的呂不韋一手操縱的。或許對於當年的趙姬、今日的太後而言,這個挾著一條大雞巴進宮的畜生,是她的老情人呂不韋一生中送給她的唯一一件最佳禮物。一個男人,不,說白了,是一條雞巴,呂不韋的替代品——但正是這件禮物要了她的命。
連我的想象也無法企及的是——我的母親、秦國尊貴無比的王太後,在我的父王死後,竟他媽的和一條卑賤的雞巴造出了兩個孩子。那個嫪毐還和我母親密謀伺機把他們的賤種推上王位取代我。此前我還不明就裏地將嫪毐封為長信侯呢!
我饒不了他們,饒不了呂不韋——這個老家夥,他以為這個世界的一切人和事都玩弄於他的股掌間。他從玩弄趙姬開始,把她玩弄成了我的高貴母後和無恥的婊子。他玩弄了異人,把他當一件商品——奇貨可居,然後拋出去使他賺得了此生最大的利潤,不僅自己位居丞相,而且讓自己的私生子——也就是我,成了太子,成了王。而他更由丞相,而相國,而仲父,在我麵前一手遮天。至此,秦宮已成了外來者的王廷。他慣於玩弄他人,安排他人,給世界開大大的玩笑。呂不韋,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外來者,跟秦國有什麼關係?對秦國有怎樣的功勞?居然在秦宮享受高官厚祿,又憑什麼號稱我的仲父?憑什麼?!
我饒不了趙姬,這淫穢宮廷的賤婦,我的來自地獄的母後,令我憎厭的女人!
我饒不了那個雞巴蛋,他使我的母親為他下了兩個蛋。據說這狗屁一次在宮裏跟人醉酒下棋,因一著臭棋與人發生爭執,為了以勢壓人,居然狗膽包天地衝人說:我是當今秦王的假父。
假父?我又來了一個假父。那麼這個世界上有三個男人可以稱作我父,三個跟我母親發生過性關係的男人。一個是商賈,一個是王,一個是狗屁。多麼可笑,我該稱誰為真正的父親?
父王,仲父,假父。他媽的,這其中誰把我當兒子一樣愛過?
父王異人看我的目光至今留在我的記憶裏都是冷漠而滿帶疑慮的。仲父呂不韋從小對待我的神情總是既模糊又曖昧。狗屁假父肯定指望我未及弱冠便早亡,以便讓他的孽種爬上我的王座。我要用秦國最嚴酷的極刑將這個敢自稱是我假父的狗屁五馬分屍,然後滅其三族!
那是個陰鬱而躁動的日子,青銅般的天空仿佛把時間凝鑄了,宮廷廣場殷紅如血。
我從沒有看過這麼濃稠的血,濃得化不開的厚重紅色將宮廷廣場灰黑的地麵完全改變了。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王者玄黑如刀,冷嚴,陡峻。我知道,這才是我應該用來麵對世界的姿態,王者在他宮廷的姿態。
四周是血液芬芳濕潤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