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您是買藥呢還是看病?”
當張村長走進鄉醫黃秋的家門,黃秋的妻子蘇萍招呼道。
蘇萍長得俏,苗條的身材,黑亮的大眼,端莊白皙的麵龐。雖然已是孩子母親,但仍舊不失魅力吸人的青春風采。
“不,都不是。”張村長一邊回答,一邊在醫療室裏查看,那種眼神,就像警察勘察現場一樣。那些藥品和醫療器械,雜亂無章地放在靠炕沿邊的小木廚裏。櫥窗上的玻璃不知什麼時候打光了,隻留下空空的框架。到處是灰塵,藥架上更是汙跡斑斑,大多是蒼蠅和蜘蛛的糞便。地上扔著一些果皮、廢紙等物。在炕沿根下還放著一隻盛著屎尿的塑料罐。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在炕上踢著小皮球玩耍。看來黃秋不在家。
“請問,你家的尿罐長期放在這個位置嗎?”
“是呀,是呀,有什麼好奇怪的?誰家不是這樣?”蘇萍眨動美麗的眼睛,臉上寫滿疑問:這位村長大人今天是怎麼了?為啥會提出一些怪頭怪腦的問題呢?
張村長仿佛覺得用詞不當,才呢噥著:“喔,沒什麼,沒什麼……”
張村長又來到第二個鄉醫劉吉的家裏,在存放藥品的室內,住著一個身體癱瘓的老太太。到處一片髒亂,空氣汙濁難聞。在窗台上的旮旯裏,也有一隻尿罐正在默然地釋放獨特的能量……
當張村長走進第三位鄉醫的家,見那個鄉醫正和兩位提大包的外地販子進餐。張村長順便從他那裏買來一包已變成米湯色的速效感冒丸,同時,也詢問了包括有關尿罐子的諸多事宜。
張村長的一些不雅舉動不脛而走,很快在村裏傳開了。有人還編出順口溜流傳:“張村長,真稀奇,樣樣事情都要管,還要在尿罐子裏找秘密。問尿罐裏裝的是東還是西,是尿還是屎……”
在街頭巷角,人們仨一群,倆一夥的議論:“村長是怎麼了?原本不是很正派麼?但為啥單單迷上尿罐子?”
“莫非他中了邪氣?得請巫師治一治啊!”
“我猜村長可能學會了法術,借助尿罐子的氣味念動咒語,就能把心愛的美人聚來。”
“啊呀呀!你們可不知道哇,那人如果長得漂亮嘍,尿罐子也香啊!這叫貧窮想柴米,富貴思淫逸。”
當張村長走過來時,大家都不做聲了,先後陸續散開,像躲避瘟疫似的躲避著他。
紙裏難包住火。有些話傳到張村長妻子耳朵裏,就更有味道,說張村長喜歡上了蘇萍,經常捧著她家的尿罐聞不夠……這可把妻子氣炸了肺!
一天傍晚,張村長疲憊不堪的回到家。見炕是涼的,灶是冷的,屋裏亂七八糟的沒人料理。妻沒有做飯,躺在炕上生氣。
“你咋啦?那處不舒服?”妻有腰痛病根,他以為她又患病了。
“沒有!”她大聲喊,“你還回家幹什麼?啊?怎麼不去找蘇萍?”
“你發什麼神經?我幹嘛找她啊!”他很驚訝。
“幹嘛不幹嘛你自己明白!還問誰?”妻子大哭起來,“你,你捧著人家的尿罐子沒完沒了地聞!聞!尿罐漬漬都粘在你的鼻尖上了!”
“啊?你說什麼?我捧著人家的尿罐子還……我沒有哇!”張村長愣住了,如挨了雷擊。
“還說沒有?當村長你都當出花樣來了!你說,你都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我沒呀,我隻是問一問……”他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好。
“問什麼問?難道尿罐子會說話嗎?你這分明是借油說燈!沒想到你張振生這樣下賤!呸!鬧了半天是你又跟你的老情人勾搭上了!嗚嗚……”
妻子的話並不是無中生有,張振生與蘇萍曾經有過一段浪漫史。多年前,那時張振生還是個青年小夥兒。一次,他騎著自行車去趕集,在半路上拐彎處,不小心撞倒另一輛自行車,那車上載著的兩筐蘋果嘩啦一下撒出來,滿地亂滾,恰好一輛汽車疾馳而過,把蘋果壓成爛泥。張振生慌忙撇下自己的車子,去扶被他撞摔的騎車人,幫她把壓在車子下的一隻腳拿出來。他沒想到被撞的是一個水靈靈的姑娘。
“受傷了沒?”張振生擔心地問。
她把那隻腿抬起來晃了晃,又走了幾步,說:“沒事。”然後回頭望了一下被汽車碾爛的蘋果,“隻是蘋果被糟蹋了,可惜呀!”
“沒關係,值多少錢?我賠。”
“起碼也值八十塊錢。”
他隻從衣袋裏掏出四十塊錢,惋惜地說:“我隻有這麼多,這是我要買一件衣服和一雙鞋的錢。”
“買衣服和鞋幹什麼?要結婚?”她打趣道。
“結什麼婚啊,我丈母娘還沒懷上我媳婦呢!”
“嗬嗬!”她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你賠的錢還不夠呢?”
“你看這樣行不?我先付給你三十塊,因為我要用其中的十塊錢去買鞋。其餘欠下的五十塊錢明日奉還。”
姑娘想了一下,說:“也好。不過你要守信,不能撒謊呦!”
“姑娘,放心吧!你叫什麼名字?哪村人?”
“我叫蘇萍,住在蘇家莊西頭,小學校對門就是。”
蘇萍回到家,把挨撞車的事對爸爸說了。爸爸是老氣管炎患者,身體一直不好,所以趕集賣農產品全憑蘇萍操持。
“萍萍,你怎麼放了他?如果他不來還錢咋辦?”
“他身上確實沒有那麼多錢,能怎樣?”
“那就扣下他的自行車做抵押!”
“那不太損了嗎?”
“損?在這個時代,不損點,狠點,就吃虧!我掂量那小子一定不會還錢來了!”
爸爸氣得大聲咳嗽起來。
蘇萍也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做事不太牢靠。有的人看上去憨厚和善,其實骨子裏暗藏奸詐陰險。
第二天早上,蘇萍又把兩筐蘋果攬在車上,準備再到市場上去賣。這時,外麵起敲門聲。
蘇萍打開門,進來的正是張振生。他第一句就說:“我還賬來了。”說著掏出五十塊錢遞給蘇萍。蘇萍接過錢,臉上流露出感激之情:“想不到你真守信用。”
“不守信怎行?這是做人的根本哪!怎麼,你還要騎車去賣蘋果?”
“是啊,不去不行!我爸身體不好,妹妹又小。”
“蘇萍,我也幫你去賣!在我的自行車上也裝兩筐。”
就這樣,張振生幫蘇萍賣了十多趟蘋果。兩人配合默契,情投意合,成了戀人。
當蘇萍對爸爸公布她與張振生的戀人關係時,不料爸爸大為光火:“處一般朋友可以,但絕不能和他成為戀人!”
“爸爸,這是為什麼?”
“據我調查所知,他是張鵬的兒子。”
“是呀,那又怎麼啦?”
“別人的兒子都行,隻有他的兒子不行!”
“為什麼啊,難道振生不是好青年?”
“與這無關。因為他父親張鵬是我的仇人。我不能把我的女兒嫁給仇人家當媳婦。”
“你什麼時候跟他們結的仇?我不知道呀!”女兒一臉的不快。
“你怎麼會知道?那是在文革時期。一次,我去參加村裏召開的會議。因為當時沒帶凳子,就坐在一塊石板上聽報告。坐的時間長了,覺得地下有些涼,我就把拿在手中的一本書——《毛選》,墊在屁股下麵。不料我的這一舉動被造反派瞧見,他們揪著耳朵把我揪起來,給我扣上侮辱領袖著作的現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此後,大會鬥我,小會批我,弄得我暈頭轉向,幾次自殺未遂。本村的人批鬥夠了,又把我弄到外村挨批鬥。有一回輪到月牙村。造反派們讓我先遊街示眾。我被戴上一頂高高的紙帽子,上寫“黑五類”字樣,還發給我一隻銅鑼,讓我每敲一聲鑼,就低著頭喊一聲:‘打倒黑五類蘇金河’的口號。當時,領隊的見我的頭低下的程度不足,就命令一名高個男子找來一隻石獅子頭,栓根繩子掛在我的脖頸上,墜得我的頭幾乎挨著地麵了!一路上昏倒好幾次。嗨!後來我得知,給我掛石獅子頭的人就是張鵬。”
“原來如此。那與我們這一代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爸的仇人就是你的仇人!現在我的頸椎病這般嚴重,就是那時石獅子墜累的緣故。雖然那是時代的錯,不便追究,但我絕不能把女兒嫁進他家!”
蘇萍是個孝順的孩子,她不能違背父親的意願。於是,就隻好與張振生分手了。
張振生回憶起那段故事,問心無愧,因為他與蘇萍一直是清白的。聽了妻子的那些話,肚子氣得鼓鼓的,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老支書跨進他家的門。
“快別生氣了,他嫂子。誰沒有不對的地方?啊啊,改不就行了嗎?”
張村長聽後覺得更不是滋味:“我怎麼啦?我做錯了什麼?你們都聯合起來整我?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他捶胸頓足。
老支書也為難了,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幹脆坐在凳子上擰煙鬥。
妻子仍在哭鬧:“卑賤!下流!尿罐子除了盛屎裝尿外,還有別的用途嗎?今後,不準你出門,更不要再問尿罐的事。不然,就離婚!嗚嗚!”
兩天後,一輛警車嚎叫著開進月牙村,前來審查這位迷上尿罐的村長。
“對不起,請你跟我們走一趟。你被人家控告了。”白所長麵色嚴肅。
張村長仿佛在做惡夢。
送行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波,他們的目光冷漠,竊竊私語:“村長這回完了,錯誤肯定小不了。”
“現在的淫風太大了,從城市吹到了農村,弄得農村人也開始摸索婚外情了……”
張村長的妻子也趕過來,她用哭聲問:“警察同誌,你們為啥抓人哪?”
“了解情況,進一步調查核實。”
警車載著張振生開走了!
村長妻來到蘇萍家門口大罵:“小狐狸精你真不要臉,你情願勾引我老公,可你又反過來告他,你揣的是什麼壞心眼?啊!”
蘇萍聽後也來了氣:“誰勾引你老公了?別往我身上潑屎尿!再說,我根本沒告他呀?”
“你沒告還會是誰告的?”
“這我不知道。你盡管調查吧!”
“小騷娘兒們你記住:今後如果你再敢看我老公一眼,我就摳掉你的眼珠!”
在公安局的審訊室裏,高局長親自出馬審問:“張振生,你被同村村民蘇萍指控有強奸未遂罪,有此時嗎?”
“沒有!”
“那麼,你在4月17日上午去蘇萍家了嗎?”
“去著。”
“你是買藥呢?還是看病?”
“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