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耕牛死後(2 / 3)

“不便講。是有關古字畫的事。”

“好嘞,不見不散!”

第二天,孟陽準時到達,而小東卻遲遲不路麵。孟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開始東張西望起來。

突然,一隻斑紋老虎從樹叢中鑽出來,嚇得孟陽“媽呀”一聲驚呼,迅速轉身逃跑。

剛跑出幾步,又聽後麵有人喊:“跑什麼呀,是我。”小東從身上揭下自己畫的一張老虎畫。

“你,你,媽呀,你可把我嚇死了!”孟陽喘著粗氣,臉色煞白。

“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麼小。”

“那是老虎,誰不拍?它會吃人的!”

“而我不會吃人呀!”

“快說吧,到底什麼事?”

“對不起!我想請求你把字畫退給我,我把錢還給你。”

“你怎麼成了老太婆啦!這叫什麼事兒呀!當時咱是明碼交易,錢貨兩清,有專家和台下觀眾做證,想反悔?沒門兒!”

“不是我想反悔,是我爺爺他……”

“我不管什麼爺爺奶奶的,就是你祖宗出來也不行!”

“別呀,我爺爺八十多了,為這點事他要是一著急上火怎麼地了,值得嗎?”

“值得不值得,與我何幹?我姥姥非常喜歡這張畫。如果退回去,她老人家鬧出病來你負責嗎?”

“嗨呀,你真不開竅!”小東有些急了,竟然脫口而出原本不願說的話,“實話告訴你,那幅字畫是假的!”

“假的?”孟陽遲疑一下,“是假的我認倒黴!誰信呢?經專家驗證兩次。再說,是假的你還能往回贖?你騙三歲孩子吧!”

“美女主播,我真的騙你了!”

“那我情願受騙!拜拜!”

嗨,你說現在的人怪不怪,你說假話有人信,說真話倒沒人信!

怎麼辦呢?怎能讓孟陽相信那幅字畫是贗品呢?他不能亮底牌呀!

孟陽跟姥姥住在一起。爸媽都是大學教授,工作很忙,另處居住。孟陽除工作外,還擔負著照顧姥姥的義務。其實,她也是姥姥一手帶大的。

這天,孟陽下班回來,把包往寫字台上一放,嘴裏不禁叨咕一句:“還沒碰到過這麼傻的人。”

姥姥莫名其妙地問:“陽陽,你說誰傻?”

“還不是那個王先生?”

“他惹著你了?”

“你說煩不煩,他說賣給咱的那幅字畫是假的,怎會呢?他要求贖回。我沒同意。隨後他往我的賬上打進二十七萬元,剩餘的三萬元是買字畫錢。怎會這樣呢?這位王先生到底是什麼人?他為什麼這麼做?真讓我暈。”

“誰說字畫是假的?”

“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看那字形、筆法以及印章都跟真的一樣呀。隻是……”

“隻是什麼?”

姥姥點點頭,說:“從筆法、內容、字跡、印章上看並無多大區別,所不同的是原來那張字畫下麵左角處有被火燒過的痕跡,而這張沒有。但我又想,這沒關係,當年唐伯虎創作的與此相同的字畫也許不止一份!。”

“是呀!我還沒有注意到這些呢。”

孟陽又把那幅字畫拿出來細看,的確沒有火燒的痕跡。

小東回來向村長進行彙報,說孟陽太單純了,她死活不肯相信那幅字畫是假的,這使他很無奈,不知他在她的心中是否占有一席地位,好像他假扮老虎的遊戲降低了對方對自己的好感程度。

張振生聽了哈哈大笑說:“正好相反!如果你想讓心儀的女孩記住你,就要狠狠地刺激她,甚至讓她怒不可遏,她才會對你印象最深,甚至終生不忘。其實,是我的設計出了紕漏,我應該讓楊波裝虎,嚇得孟陽往你的懷裏鑽。”

“嗨,村長,你淨拿我開心!”

“開心不是很好嗎?難道你願意不開心?”

小東似是而非的搖搖頭。

張振生接下去說:“還好,下一步又有個節目。我的一個同學在市文化宮工作。最近,由他主辦一場書法比賽,我要了一個參賽名額。你敢去參賽嗎?同時,這也是使你在通向夢想的途中又向前邁出一步。”

“當然可以參賽,但不知與我的夢有什麼聯係。”

“聯係是千絲萬縷的。這是提高你自己品味的一項有效的包裝。如果你奪了冠,出了名,孟陽對你就會另眼相看。”

一聽到孟陽二字,小東頓時來了精神,仿佛吃了千年人參似的。他信心十足地說:”好!我要傾盡全力參賽,英明、偉大的村長,你等好消息吧!”

對於在文化宮舉行的書法比賽活動,孟陽有所耳聞,但她沒有在意,因為台裏並沒有安排她有關采訪錄製任務。後來,文化宮宮長韓默然邀請一些名人前來觀摩,其中就有孟陽,才使她產生要去觀看的念頭。其實,這項活動,對孟陽也是大有裨益的,能使她多得見識,對她主持的鑒寶節目有所幫助,以便增加一些鑒別各種字畫的能力和技巧,在解說時會更胸有成竹。

第二天上午,她把自己的工作做了簡要的安排後,就乘坐公交車直奔文化宮。當她到達時,那裏已經聚集著幾十名書法高手,有文聯主席姚成義,有知名畫家程東,還有盟大教師吳奧米……他們依次走向賽台。看那些大師們,一個個豪情滿懷,信心百倍,盡興揮毫潑墨,充分展示自己的傑出的才華。有的作品雅致優美,有的作品粗獷豪放,也有的作品獨創出新……伴隨著一陣陣熱烈的掌聲,一幅幅優秀的作品不斷出爐。

第十六位上場的是一個年輕人,他衣著雖然不算華貴,表情也沒有其他選手那般成熟老練,但卻不失風度。在這些“大象”群裏,他就如一隻鹿仔,很不顯眼。可是,孟陽見了卻吃驚不小:是王小東!看來這位王先生真不知天高地厚,膽敢來這裏比賽?

當王小東走到台前時,先從自帶的工具袋中拿出一條黑布交給主持人說:“麻煩您用它把我的眼睛蒙上。”

“怎麼?難道你要蒙住眼睛寫?”主持人不禁一愣。

小東點點頭:“是的。”

全場人的目光都投向這位年輕人身上。

主持人按照參賽手的要求,把他的雙眼蒙上了。

小東把三張宣紙懸掛起來,然後揮筆疾書,隻聽“刷刷刷……”一陣龍飛鳳舞,三張宣紙瞬間寫成。第一幅字是獨創體,字跡清秀典雅,又不失於遒勁和渾厚;第二幅字是模仿毛澤東筆跡寫的《沁園春·雪》,第三幅字是模仿王羲之的《蘭亭序》中的一段。這兩幅的模仿效果都與真跡無法區分,令人叫絕!台上下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聲,許多記者都把鏡頭對準他。

這時,孟陽站起來,她脫下了黑色的小坎肩,走到小東麵前,不容分說,在小東原來的蒙布上又加上折疊兩三層的坎肩,幷係得緊緊實實的。

台下多人表示讚成:

“蒙得好啊,看他是否經得住考驗。”

“這回就能看出真金和黃銅來了!”

“我早就懷疑,他原先的蒙布有貓膩……”

一位評委說:“孟陽女士,王小東的眼睛是你加蒙的,那就由你出題吧!”

“好的。書畫並用。就讓他模仿唐伯虎的‘小橋美女圖’。”

這回該小東開話了:“尊敬的評委先生,我還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請講。”

“請孟陽女士做我的助手可以嗎?”

“當然可以。孟陽,過來!”

孟陽離開貴賓席位,款步來到小東身邊,含笑道:“大師,請吩咐!”

孟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得意勁,她借此可以報複上次挨老虎恐嚇的仇了!

小東從袋子裏又拿出五隻畫筆說:“請你把紅、黑、白、綠、黃五種顏料盒依次移動到我的手腕近處,然後你麵向觀眾,雙手舉起宣紙,紙上端要與你的頭頂相平,不得高於一分,也不得低於一分。從我下筆起,到停筆止。”

孟陽已經沒有打退堂鼓的餘地了。她是個要強的女孩,是不懼怕挑戰的。她舉起畫紙,放到適當的位置。小東熟練地揮筆描繪。隻見畫筆忽而疾行,如駿馬馳騁;忽而遲緩,似炊煙嫋嫋,就像眼睛上根本沒有蒙布一樣。畫中那美女頭上的青絲,根根清晰;那小橋下的水花,朵朵漂流。再看那首題詩,撇、點、提、勾、連……與唐伯虎當年的作品一模一樣。令人拍案叫絕!

字畫做完了,全場一片嘩然!隻有孟陽汗流浹背。

六位評委給打的都是十分。最後,主辦方鄭重宣布:現在公布評選結果:王小東先生是當之無愧的冠軍!

全場又想起熱烈的掌聲,錄像、攝像鏡頭都像小炮口似的對準小東……

孟陽更是十分震驚!她想,小東啊,小東,沒想到你還真不簡單哪,練就這等本事得付出多大的代價呀!沒曾想你也是一位可貴的人才呀!

孟陽來到後台找到小東,激動地說:“你真是太棒太棒了!不過,請原諒我給你出了難題。”

“原諒?不成,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是你給我增加了表現的機會。”

“你這非凡的本事是怎麼煉成的?這與你的廣告工作有關嗎?”

“當然,但我是不經意的。”

“‘不經意’是什麼意思?你的工作室很大嗎?”

“大啊,大得幾乎無邊無際。”

“蒙住眼睛寫字、畫畫更不好把握,那也一定是你閉上眼睛練習的?”

“不!因為我的工作室本來就沒有燈光,當然也等於閉上眼睛。”

“為什麼沒有燈光?”

“不為什麼,是工作習慣。”

“工作習慣?”孟陽的心頭充滿疑問。

“這回你應該相信了吧?”

“相信什麼:”

“相信我上次賣你的字畫是假的了。”

停了一會兒,孟陽輕輕地點點頭:“是的。原先我真的不相信,可更想不到的是你的親筆。我另外還有一事想請教。”

“不敢,請講。”

“你當初模仿畫‘小橋美女圖’時,有現成的藍本嗎?”

“這……你問這些做什麼?”

“不為什麼。不過,我喜歡刨根問底。”

“哦。請原諒我暫時無可奉告。”

孟陽的眼裏的光彩頓然消失了。小東見她有些不快,又補充說:“等將來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

孟陽滿腹疑惑地回到家,向姥姥講述她在文化宮遇到的事情。

姥姥說:“看來這位王先生並不尋常,他一定知道那幅真品字畫的下落。你以後還要多跟他接觸。我看他是個不錯的男孩。”

“什麼呀,姥姥,看您又來了……”孟陽努了努嘴。

自從小東奪冠後,許多公司或單位向他發來邀請函。有的聘他為廣告設計師,有的聘他為圖案設計師,還有幾家美術學院邀他為美術教師;海外一家美術團體也約他前去交流指導……就在一小時前,市美術協會江會長打來電話,要籌備開一次小東個人書畫展。讓小東大師做好準備,把最好的作品展示在世人麵前。一時弄得小東不知所以。

他隻好給孟陽打電話求助。

那是一個溫暖的星期六,孟陽來到小東的住所——華宇家園六棟二樓的一個房間。

其實,小東有兩個住所,一個是他的原籍——月牙村,另一個是他打工的港城,就是這,是他和一位工友拚租的房子。房間不大,到處都擺滿小東創作的書畫作品。那一幅幅作品都精美絕倫、超凡脫俗。畫出的山峰,崔巍峻陡,畫出的樹木,挺拔蔥鬱;畫出的花鳥魚蟲,飛禽走獸,美過真物。書法的造詣頗深,模仿古跡作品,可以使鑒定專家頭痛;書寫現代派筆法,靈活多樣,各式貫通。小東啊小東,你是怎麼煉成的啊!你下的苦工難於想象!

孟陽各處巡視一遍,心裏產生無限敬佩之感。她向小東掃視一眼,小東也正向著她看著,兩人不禁燦然而笑。

“王先生,您的本事是怎麼練就的?就在這小小的工作室裏嗎?真讓人欽佩呀!”

“其實沒什麼,隻是笨鳥勤飛。我從三四歲起就習練畫畫,家裏的牆上、地上都讓我畫滿了……”

兩人談得很投緣。不知怎麼,孟陽也很喜歡和他接觸,願意幫他做事。

孟陽幫他打理一些事物。孟陽說:“人家的發來的邀請函,不管你願去或者不願去,你都得熱心的、有禮貌地回應。我建議你先把辦畫展放在首位,然後選擇一家高等美術學府應聘美術教師……”

幾天後的一天夜裏,孟陽從朋友家聚會回來,已是十一點多鍾。當她路過一條窄巷時,被兩個黑影一前一後攔住去路。

“小妞兒,別走,今夜陪陪哥兒們玩玩吧?”

孟陽意識到碰到壞人了。由於社會治安差勁,許多案件屢屢發生。於是,她嚴厲地喝道:“走開!不要靠近我!”

“別裝腔作勢好不好?跟我一起享受快樂是你的造化,我不會虧待你的!”

“你們敢!走開!不然我報警!”

“報警。

“你拿著刷刷和小桶幹什麼?”

“我,我在……”他胡亂地向對麵的牆上比劃幾下,“我不是向你說、說過嗎,這裏就是我那大得無邊無際的工作室。”

孟陽打了一個冷戰:“天哪,你原來是寫小廣告的?”

小東感到麵紅耳赤,因為他那不光彩的一麵露底了!

“嗯。高中畢業後,上不起大學,工作又難找,不得已找了這麼個差事。嗨!我今天,我今天是做最後一次廣告。為了少影響市容,我隻在背向或角落裏寫……”

聽了小東的敘述,孟陽陷入久久的沉思中。她?那你就要更倒黴!不但失身,還要丟命!”

兩個歹徒無所畏懼,孟陽的一隻胳膊已被衝在前麵的一個歹徒拉住。

孟陽一陣緊張,她一個弱女子怎能對付得了兩個強壯的歹徒呢?她拚力掙紮,但也無法掙脫對方的魔爪。後麵的歹徒也趕過來了。

正在這時,隻聽“嚓嚓嚓”幾下響,兩個歹徒先後“哇呀,哇呀”幾聲慘叫,一個蹲下去,另一個摔倒在地。接著,又有一隻手拉了孟陽:“快走吧,姑娘,以後別在這樣的地方逗留。”說完,那人撥打了報警電話。

孟陽覺得那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可是一時又想不起是誰。他們走過陰暗的小巷,在路燈的映照下,她隱約見到那人的手中拿著一把刷子,還拎著一隻小桶。她終於認出他來了。

“原來是你呀,王先生!”

小東一愣,不期而遇使他有些慌亂想:在我們的社會裏,有多少青年懷誌不遇,或躊躇,或徘徊,或掙紮……生活的重壓幾乎讓人無所選擇,就連眼前這位才貌雙全的青年,竟然也流落到寫街頭小廣告的地步!

“謝謝你救了我。”她轉了話題。

“不客氣,碰到別人也會這樣做的。”

“你是怎麼治服他們的?”

“哈,就用它。”小東搖了搖手中的刷子說。

第二天,港城都市報上刊載一條新聞,題目是:“油漆工深夜救美,女主播心生愛慕。”

報上還說……那個油漆工身懷絕技,巧妙地把蘸滿油漆的刷子戳進兩個歹徒的雙眼中,致使歹徒雙目失明,成功救出美女主播……這一信息在城裏傳得沸沸揚揚。

姥姥在這些日子裏一直心情憂鬱,吃不香,睡不眠,還常常拿東忘西。這些跡象都被孟陽看在眼裏。她關心地問:“姥姥,您還惦記那早已失落的字畫嗎?”

“是啊,先前好像有點眉目,現在覺得又有些迷茫了。”

“唔,前幾天我觀摩了一次書法比賽,收獲頗大。您不必著急,事情都在有序地進展著。”

姥姥聽後,長歎了一口氣說:“嗨,但願如此吧!”忽然她又轉了話題,“我看報紙上登載,你被一個油漆工救出,是真的嗎?”

孟陽點點頭,說:“姥姥,您猜那個油漆工是誰?”

“不管是誰,咱都要好好感謝人家呀!”

“他就是王先生。”

“啊呀,那可得加倍報答人家。我早就說過,那個男孩不錯!”

“姥姥,您又來了。”

“我們要找個時間去拜望拜望恩人哪!”

這天,孟陽駕車和姥姥一同來到小東的鄉下家裏拜訪。孟陽事前已和小東預了約。她們到達時,小東已在門前等候多時。孟陽從車裏拿出兩箱禮品。小東善意地責備說:“為啥還拿這麼多禮物?太破費了!不要小題大做啦!”

“這算什麼?與你救命恩德相比,等於螞蟻比大象。”孟陽一麵回答,一麵用感激的眼光望著小東。

小東覺得自己太幸運了,他仿佛忘記了以往的不快。他非常熱情的把兩位貴客往門裏請。回頭見門外已經圍著許多鄉鄰。大家紛紛議論:“看這位姑娘多漂亮?美如天仙。”

“看她怎麼這樣眼熟?”

“哈!她莫不是美女主播孟陽嗎?難道是小東的女友?”

“看啊!現在人的眼光就是飄,小東剛一出名,美妞就上杆子登門了……”

小東心裏別提有多高興,這又是他家的一條美麗誘人的風景線。客人走進院子,一位白發老先生滿麵笑容地迎過來。

“你好,老姐姐。”

孟陽的姥姥似乎覺得眼前這位老先生有點麵熟,特別是他眼角邊的黑痣。

“我怎麼覺得看你有些曾相識?”姥姥低聲說。

“是啊,我也有同感。”老先生也認真看著她。

“你是哪裏人?”老先生問。

“唐山。又在高坡縣呂莊住過。”

“嘿呀,這就對了。我是西辛莊人,原來咱兩家住處不過三四裏地。後來由於我們那裏修水庫搬遷到這裏來的。”

“哦,我也想起來了,你曾收過廢品,對不對?”姥姥努力回憶著。

“對呀!”

“有一次,你進我家收廢品。你渴了,不問青紅皂白,拿起瓢舀了一瓢泔水咕咚咕咚一氣喝光。我見了,問你,好喝嗎?你當時怎樣回答的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我說,不錯,想不到你家還儲藏著半缸啤酒。哈哈哈!”老先生大笑起來。

大家被感染得也都笑了。他們越談越融洽。最後,姥姥把話轉向正題:“我想有一事請問老先生。”

“什麼事?請講。”

“就是你孫子模擬的那幅《唐伯虎》的字畫,是按照什麼樣的藍本模仿的?”

孟陽姥姥的話好像一把燒熱的烙鐵烙向王老先生的心,他又重新打量麵前的這位同代人。然後,他的眼神突然放出異樣的光彩:“難道那副古字畫是你家的?你快說說,原物是什麼樣?”

“字的內容已經明了,我就不重複了。字畫的右下角被火燒掉……接著,她講述了扔掉那張古字畫的經過。

早在四十多年前,孟陽的姥爺被戴上“臭老九”帽子,經常挨批鬥、遊街。有一天,姥爺像往常一樣去挨批鬥,一夜未歸。第二天,有人從門縫給姥姥塞進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我從內部得到信息,今天要搜查你家,你要把家中一切禁品藏好或毀掉,不然會招來災禍的。”

其實,姥姥家裏沒有多少禁品,唯有那幅古字畫有問題。按照當時“破四舊”的條例講,它也在禁物之列,如果被搜查出來不得了呀!不但字畫被沒收,而且還會給姥爺罪加三等!姥姥急忙把字畫找出來,仔細地看了看。這是唐代唐伯虎的字畫作品,特別珍貴。她真舍不得失去它啊!它是姥姥的陪嫁之物。姥姥重新把字畫疊好,想換保險一點的地方存放。但哪裏保險呢?她拿不定主意。放在櫃子裏定然不行,放在小缸內也不妥,身上更不能攜帶。最後她想,就隻好忍痛割愛吧,燒掉算了。於是,她劃根火柴剛點著了。這時,就聽鑼鼓聲、口號聲、腳步聲一起傳來。她一看來不及了,又趕忙把剛燒掉字畫一角的火吹滅,從後門溜出去,把字畫丟進靠河邊的垃圾堆裏。

果然,那些人來搜查了,他們翻箱倒櫃,折騰半天,也沒有搜到禁物,隻好作罷。

下午,姥爺被放回來了。姥姥說了扔掉古字畫的經過,姥爺心疼得掉了淚。姥姥見姥爺這樣傷心,她又急忙朝垃圾堆方向跑去,想把字畫找回來。可是,當她跑到那裏一看,垃圾堆已變成灰燼。她用木棍在灰中翻找,什麼也沒有發現。

姥姥的心結是:這張字畫是否真的被燒毀?如果在起火之前被人家撿走,那它還有機會在世上流傳。但它在哪裏呢?姥姥在睡夢中都在念叨這張字畫呀!

老先生聽後,轉身走到櫥櫃邊,打開櫃櫥,從裏麵拿出一隻紫色的木匣,拉開匣蓋,取出發黃的古字畫,說:“這回我總算放心了,終於找到它的主人了。”

孟陽的姥姥看著這幅字畫,禁不住淚流滿麵。她感動地說:“真是蒼天有眼呀!老兄弟,你是怎麼得到的?”

老人長歎一口氣,開始講述:

那是在許多年前,王爺爺常到附近各村收廢品,也有時到垃圾堆裏尋找廢舊物質。那天,他在呂村西頭的垃圾中拾到一張古字畫,展開看,這幅字畫還比較完好,隻是下角有點殘缺,好像用火燒過似的。他知道這是一件好東西,看看四周沒人,趕緊藏好。在那個時候,他也明白這是禁品,列在破四舊範圍內,一旦被人報告,就會被批鬥、遊街、甚至坐牢的。拿回家後,他把字畫偷偷的拿給張振生的爺爺看。

對方一見大為驚訝:“啊,這是唐伯虎的真品,非常珍貴。你要好好保存呦。”然後,王爺爺用塑料布把字畫包好,裝進壇子裏,封好口,趁黑夜深埋在後牆根下的土裏。就這樣,一直埋了三十多年。

後來見時局好轉了,王爺爺才悄悄地把字畫取出來。

王爺爺一直在想:這是誰家的字畫呢?為什麼仍在垃圾堆裏?是誤仍的還是另有原因?誰是它的主人?現在風潮已經過去,社會穩定了,也應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於是,王爺爺又多次到呂村打聽過,但都無功而返。呂村共有四、五百戶人家,到哪家去找原主?何況又曆經了幾十年變遷?他知道:珍藏這樣古字畫的人必然不是普通百姓。

他最後一次到呂村尋訪,一位白發老太太說:“多年前,曾有一位下放幹部在呂村住過,後來又遷回城裏去了。”

王爺爺心裏一直放不下,深知這件寶貝不屬於自己的。也曾想過登廣告招領,但又怕有些壞人聞到風聲來冒領、騙領,甚至搶劫!這次在電視台上亮相,沒料到竟然尋到了原主。

聽完兩位老人的敘述,大家都沉默了。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人,心情不免掛著難言的憂傷。老先生感慨地說:“憂患已經遠去,現在,我們的國家強大了,發展了,大家的生活好過了,過去的事就永遠過去吧。”說完,他把古字畫放進木匣裏,蓋上蓋子,雙手捧到姥姥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