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古代,蟬被視為高潔的象征,因為它高居枝上,餐風飲露,與世無爭。因此古代很多詩人詠蟬,有的借以歌頌高潔的品格,有的寓意感慨身世的淒涼。如“清心自飲露,哀響乍吟風。未上華冠側,先驚翳葉中”(李百藥《詠蟬》),“飲露非表清,輕身易知足”(褚沄《賦得蟬》),“煩君最相驚,我亦舉家清”(李商隱《蟬》)。在不同經曆的詩人筆下,平凡常見的蟬各具靈性,仿佛是品格高尚的高士形象的化身。而在曆代鱗次櫛比的詠蟬詩中,最受稱頌、廣為流傳的就數這首《在獄詠蟬》詩了。《在獄詠蟬》詩,與一般的詠蟬詩不同,感情真摯而充沛,不但沒有無病呻吟,更非“貧士失職而誌不平”的平常慨喟,它抒寫的是含冤莫辨的深切哀痛。該詩是駱賓王於儀鳳三年在獄中所作。他下獄的原因盡管說法不一,然而多數認為是被誣陷的。例如有傳說,武後專政,排斥異己,嚴刑苛法,告密之風盛行。駱賓王屢次上疏諷諫,因此獲罪被撤了職,並以貪贓罪入獄。也有人依據他的《獄中書情》,分析“三緘慎禍胎”等語,認為他是言語不慎招來了莫須有的打擊。具有俠義性格的駱賓王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就借詠蟬來替自己的清白申辯,宣泄心中激憤之情。詩的序言中他寫道:“仆失路艱虞,遭時徽,不哀傷而自怨,未搖落而先衰。聞蟪蛄之有聲,悟平反(昭雪疑獄)之已奏。見螳螂之抱影,怯危機之未安。感而綴詩,貽諸知己。”在獄中,詩人觸景生情作該詩,既向知己的朋友訴說自己的冤屈,又表明了對昭雪信心不足。序言的末尾說:“非為文墨,取代幽憂雲耳。”由此可見所寫都是肺腑之言。
詩的首聯點題,上句中的“西陸”,一方麵表明時令已是秋天,一方麵又交待了詩人被囚禁的地點——禁垣西。蟬聲唱,指蟬的鳴叫。詩序裏說:“餘禁所,禁垣西,是法曹廳事也,有古槐數株焉。每至夕照低陰,秋蟬疏引,發聲幽息,有切嚐聞。豈人心異於曩時,蟲響悲乎前聽?”詩人失去了自由,聽了寒蟬時斷時續的鳴叫聲,覺得異乎尋常,深感其中有一種幽咽、淒楚的意味。這就自然地引出了下句:“南冠客思侵。”蟬的哀鳴聲喚起了詩人思念故鄉的無限惆悵與悲戚。這個“侵”字,恰如其分地表現了詩人憂心忡忡的心境和情境。
次聯“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是緊承上聯進一步抒發詩人悲苦煩憂的心情。詩人仿佛是在對蟬傾訴,又仿佛是自言自語:“我本來就夠痛苦了,哪裏還受得了你不斷地向我訴苦呢!正所謂以苦引苦,人何以堪!”
三聯“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表麵是寫蟬,實際是抒寫自己境況。秋季露水凝重,打濕了蟬的翅膀,使它難以飛行;秋風頻吹,使蟬的聲音傳不到遠方。此處以蟬的困厄處境比喻自己仕途曲折,蹉跎難進;受讒言誹謗良多,身陷囹圄,辯詞無以傳遞。詩句委婉,意在言外。
尾聯為一句深沉的慨歎:“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現在世上無人看重“高潔”,又能指望誰來替我平反昭雪呢!這聲哀歎,仿佛對蒼天呼籲,又像是控訴奸佞,滿腔憤懣傾泄而出。
調露元年,高宗到東都大赦天下,駱賓王才得以出獄,但“坐贓”的罪名卻和他的“文名”連在一起永遠地被載入史冊了。這憤恨如何能平消?到敬業起兵伐武,他積極參與並起草了《討武曌檄》,或許原因正在於此。曾經說過:“問詠物如何始佳?”答:“未易言佳。先勿涉豈犬,一豈犬典故,二豈犬寄托,三豈犬刻畫,豈犬襯托。去此三者,能成詞不易,矧複能佳,是真佳矣。題中之精蘊佳,題外之遠致尤佳。自性靈中出佳,自追琢中來亦佳。”《在獄詠蟬》詩最為突出的特點,正是“去此三豈犬”。用典貼切自然,比喻精辟傳神,寄情寓興深遠,這真正是深領題中之精蘊,又兼得題外之遠致,因此能夠成為膾炙人口、千古傳頌的名篇。詩的首聯,“西陸”對“南冠”,“蟬聲”對“客思”,“唱”對“侵”,對仗工整。次聯則換以流水對,上下連貫,前後兩聯錯落有致。第三聯含蓄蘊藉,富於理趣。尾聯用語犀利暢快。盡管有人認為“未免太露”,但精通詩道的駱賓王卻認為不如此難以抒胸臆,這種“一吐為快”的風格,正是駱賓王詩歌一貫的特色。
在軍登城樓
城上風威冷,江中水氣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