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可愛回家來,馬上就去房間裏探望常笑。
甜甜坐在床頭,看到貓回來了,便站起來。
他怎麼樣?
貓輕聲的問。
甜甜微微搖了搖頭,還是老樣子。
貓心中酸楚,剛才對付金銀器的痛快瞬間消失,現在看到常笑這樣子,真恨不得當時一口一口把銀器咬死。
甜,你回吧,我來照顧他。謝謝你。
好的,你自已也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勞。
貓點點頭,表示她知道的。甜甜便笑笑,走出房去。
房間裏便隻剩下可愛和睡著的常笑。
他依然昏迷不醒,蒼白著個臉,睡在床上。
可愛在燈光下靜靜的看著他,想起他說的話,這世上有三種東西越壓抑越明顯,不由溫柔的笑起來,然而看到他現在昏迷不醒的樣子,又心中發疼。
雖然用法力護住了他的魂魄,可是他說完了那些話後,就一直昏睡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而她知道,對於護魂來說,如果拖得越久,他遲遲不蘇醒,油盡燈枯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已經是許多年不曾受這麼重的傷了。
這些年,他活在她身邊,正常的工作生活,與普通人無異。
她差點忘記,他是一個重生的人。
可愛歎口氣,坐在他旁邊。看他的一隻手露在被子外麵,不由拾起他的手,想塞回到被子裏麵去。可是手指觸到他手心的微涼的溫度,卻再也不願鬆開。
仿佛一鬆開就很會失去似的,唯有緊握著,她才能牢牢抓住他吧,不失去。
她就這樣握著他的手,陪著他。
周圍一切這麼安靜,讓她止不住回憶。
認識常笑的時候,大概是一九二一年吧,那個時候的他,臉上總是帶著笑,很老實善良的樣子。
沒想到,卻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是的,民國時期,有錢人家的常大少。
隻怪她太不關心他呢,想起那天他說的話,他從小和母親過活,家庭不完整,從小到大,看到的就是母親抑鬱寡歡的樣子。所以,對所有的女人都特別好,因為知道女人過得不容易。
可愛坐在那裏,在燈光下靜靜的細想從前。
久遠的回憶慢慢浸染開來,仿佛一張沾了水的水墨山水畫,往事慢慢舒展開來,雖然模糊,卻枝脈全在,是一種模糊後的清晰。
記憶中的片斷連貫起來。
他有一陣子時間,的確在打理他父親的商鋪,後來,他死了,也是停留在他父親的店麵旁邊,看著老父在燈下算著賬。一直舍不得離去。
可愛找到他的時候,對他說,你都死了,為什麼不去投胎?
他說,他答應過他母親,要照顧好他父親。
可愛才能夠以幫他重生誘惑他,受他照顧一直生活下來。
原來是有這樣的內情。
想著那些日子,他每天在布鋪,皮貨鋪,米店忙活,可是隻要一回來,還是要給她做飯吃。
再後來,他父親死了,他父親不知道一直照顧他的是他的親生兒子,無奈之下,把所有的財關都給了姨太太的兩個兒子。而他,卻被做為一個下人夥計,被姨太太的兩個兒子趕出家門。
常笑什麼也沒得到。
貓貓當時替他抱不平,對他道,你不恨你父親嗎,你應該一開始就恨他,是他花心,讓你媽媽孤苦悲傷一生,後來,也是他,不念著你的好,遺囑上沒有給你留一星半點的東西。你父親真是個冷酷的東西,可笑你,為了照顧他,寧願為了他複活。
他卻隻是憨厚的笑笑,說道,這樣正好,我一個魂魄,要那些身外之物有什麼用。
笑笑,你不會恨嗎?
恨?為什麼要恨一個人?生命短暫,應該好好的愛惜自已,何必把自已的時間精力拿來恨一個讓自已不愉快的人呢。不,我從來不恨。
他的父親死後,他與她仍舊生活在這個大城市。
時事變遷,日本鬼子來了,抗日戰爭打起來了,然後又是共產黨和國民黨的內戰,解放戰爭,然後新中國建起來了,然後又是****,直到現在。
世事浮雲蒼狗,變化無窮,滄海桑田,隻有他和她,依舊朝夕相處,形影相伴。
外麵的亂世,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任何變化。
她一直害怕他想走,因為他父親已經過世,他們倆之間的約定自動失效,那一陣子,因為害怕他離開,她總是裝病,裝不開心,裝受傷。
目的無非是留住他,繼續讓他照顧她。
而他呢,總是溫和的笑著,十年如一日的對她細心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