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淵,虞珠真的到楚國來了。”
“哦?”
“還帶了個孩子。”
“哦?”
“她嫁的那個人死了,她說這個孩子是你的。”
“……”
李謙雅望著鼓大眼睛的宋妖孽,搖頭歎息:“她一個婦道人家,人生地不熟。遠道尋來楚國,被我和古月姐撞見,我便先將她收留在客棧。她卻一口咬定這孩子是你的,我和古月姐怕有詐,便琢磨著找個時間和你商量。沒料到,還沒來得及商量,你老婆就先找到虞珠了。”
宋玉顯然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我的孩子?是我腦子燒了,還是你們腦子燒了,怎麼連古月姐也相信她的混賬話?”他們明明知道的,當年自己雖年少風流,但與這個小魚兒絕對隻是單純的紅顏知己。
那年季夏,虞珠淚眼婆娑地求宋玉帶她離開王宮,他也決然拒絕了。他就連小魚兒的手都沒牽過,時隔多年竟然扯出個孩子來?
李謙雅撓頭,頗有些為難道:“我們也不願相信,可是……當年咱們在韓國不是有一夜你醉了……”
“狗屁!”宋妖孽難得地發火,把手中竹簡一扔大怒,“謙雅,我問你,你醉酒醒後,做過的事情能不記得?”
“呃~~”李謙雅咋舌,“話雖這麼說,但是那晚你醉得那麼厲害,當年又是年少方剛。再說了,她一個女子,有必要千裏迢迢來汙蔑你嗎?”
“怎麼可能?!”宋妖孽怒發衝冠,“就是因為我那晚醉得不省人事我才敢保證自己什麼都沒做過。我醉得都暈死過去了,能對她怎麼樣?更何況,第二天早上起來,我衣裳完好。她若要想讓我負責,當時怎麼不找?求著我帶她離開王宮時怎麼不找?發現有了孩子的時候怎麼不找?偏偏這個時候秦國要吞並韓國時——”
話未畢,宋妖孽似乎想起什麼地頓了頓,蹙眉危險地眯起眼眺望窗外。是啊,這種時候,偏偏在這種時候,韓國即將滅亡之時,她來了……還說有個孩子是他的?
李謙雅見宋妖孽沉吟,以為他記起那晚什麼細節,忙道:“你那些風流事我不管,反正我現在幫你瞞不住了,怎麼辦?”
頃刻,宋玉才回身,眼神鎮定地看住李謙雅。“我要見古月姐。”
“古月姐?”
李謙雅稱奇,如斯狀況,不是更該先去見虞珠嗎?還沒反應過來,宋玉已經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如果說,好友謙雅好騙,古月姐為何也相信虞珠,還讓謙雅把她母子安置在客棧?難道,真的和當年那件事情有關?
那件……隻有他、古月姐和虞珠知道的事情有關?
虞珠,你到底為何而來?
第四十八章
宋玉中午沒有回府用飯,隻稍小廝來說有些事。爾雅五味摻雜,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的確,她在等宋玉回來給自己一個解釋,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宋妖孽卻沒有,有事?能有什麼事?是去找小魚兒敘舊情,還是認子?
登徒爾雅越想越頭疼,努力告訴自己冷靜,等著宋妖孽回來和她講明。可這一等,就到了深夜。
寒冬刺骨,特別是深夜。登徒爾雅裹著被子怎麼也睡不著,多年的淡定消失殆盡,蜷著身子瑟瑟發抖,突然…她很怕,怕宋妖孽以後都不會回來。所幸,三更之前,宋玉還是回來了。
似乎知道爾雅沒有睡,進屋後,宋玉卸了披風便定定地坐在床邊看他的雅兒。爾雅拉著被子遮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眸,也怔怔地回視宋妖孽,他好像精神不是很好,眼眸通紅,臉色也微微有些泛白。爾雅心底抽抽。
良久,久到爾雅以為屋裏的空氣已經凝結,宋妖孽才啟齒道:“雅兒,我去見過虞珠和……那孩子了。”語畢,宋玉精致的眉毛打了結。
“嗯。”
“以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
咬咬下唇,爾雅終究還是道:“宋玉,我隻問你一句,李廷奚是不是你的?”
“………”
沉默,寂靜。
就在爾雅以為要這樣過一世的時候,宋妖孽緊抿唇瓣道:“爾雅,我現在無法給你個解釋,但是……相信我。”
聞言,爾雅默了默,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出了這種事,一般丈夫的措辭不都是“聽我解釋”嗎?可是,宋妖孽卻不能給她一個解釋,與此同時,卻想要全心全意的信任。
笑,宋大人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宋妖孽有些緊張地捏了捏爾雅的小手,爾雅吃痛,蹙眉盯住宋玉。
“……雅兒,給我時間。這件事,我一定給你個答複,滿意的答複。”說罷,宋玉俯身,輕輕覆上娘子的紅唇。爾雅沒有反抗,唇舌交纏,彼此卻感覺不到溫度。
吻畢,登徒爾雅終於說出那個最壞的打算。
“既然……你不否認他姓宋,就把倆母子接回來住吧。”
翌日,登徒爾雅向宋家後援團宣布接虞珠母子入府的消息後,宋家後援團難得地、出奇地,沉默了。
原道,八卦如後援團,昨天見小兩口的反常就明白出了事。通過祺安和王叔大半夜的打探,終於弄清了來龍去脈。於是乎,昨晚小兩口鬧別扭之時,也正是宋家後援團緊急會議進行之時。
會議總指揮宋鈺扶著下巴沉思狀:“這事蹊蹺,十分蹊蹺。按理我絕對不信二叔會和那個女人有瓜葛,但為什麼二叔不向二嬸解釋清楚呢?”
小翠眨眼:“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或者……苦衷?”
奶娘:“反正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少爺會和別人生孩子,他是我奶大的,我最清楚。他隻要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怎麼可能有力氣去壓女人?!”
眾人噴鼻血。
祺安:“娘,你說話含蓄點。不過說回來,的確少爺每次醉了都死死的,連上床都要人扶著,似乎不太可能………”
奶娘:“不太可能酒後亂騎。”
眾人再次噴血。
小翠:“奶娘!含蓄啊含蓄!”
王叔:“呀呀,你這是幹什麼,小少爺還在這。”
宋澤:“嘿嘿,這次我聽懂什麼意思了^_^”
奶娘:“我已經很含蓄了啊,還用了成語。”念念碎中。
宋鈺歎息:“是酒後亂性==~話題扯回來,反正就是大家都不相信二叔會偷人,為什麼二嬸就相信?”
這個問題,到了第二日爾雅宣布接母子入府時,顯得尤為突出。
第二次緊急會議及時召開。
宋鈺:“沒道理啊,就算二嬸真的相信那孩子是二叔的,一般的女人也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為什麼二嬸要把狼往家裏引?”
小翠:“你都說是一般女人了,我家小姐是一般人嗎?哼!姑爺你始亂終棄,我詛咒你。”
宋澤:“為什麼我覺得二叔更可憐一點?”
祺安:“我也覺得。”
小翠:“哈?你們腦子都燒掉了?”
王叔:“哎,少爺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和少奶奶恩愛沒多久就遇到個小三,少奶奶做臉子,對少爺不理不睬,難道不可憐?”
眾人默然。
以後家裏到底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省得。
二叔二嬸,你們要加油啊!
不論如何,虞珠母子還是進府了。
宋家後援團原本以為會興風作浪的虞珠,卻是安靜乖巧得緊。從不與宋府人同桌吃飯,全帶著孩子躲在屋裏。遇見宋妖孽就繞道,看到爾雅就卑躬屈膝,甚至前日,還幫著奶娘做了些拿手的韓國菜,讓一家人讚不絕口。
總體而言,虞珠雖進了府,除身份尷尬,更像個透明人,躲躲閃閃,不是避著宋玉就是躲著爾雅,倒顯得頗為懂事。粉琢玉器的李廷奚也是默不作聲,黑漆漆的眸子裏印刻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早熟老氣。
但畢竟孩子是孩子,總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話說這日,老天爺難得賞臉,在寒冬裏灑了滿院子的暖陽。下了學堂,宋澤宋鈺便在院子裏看書玩鞭子,宋澤正舞鞭子舞得起勁,就見葡萄藤下有個圓圓的小腦袋,走近一看,竟是李廷奚。
“嗬!姐,他在看我。”宋澤童心未泯,見狀大喊有趣,歪頭看向宋鈺。
宋鈺頭也沒抬的嗯了聲,繼續看手中的竹簡。
宋澤歪腦袋又看了看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微微心動,招手低喚:“喏,過來!過來!”
李廷奚就如虞珠所言,是個頂漂亮的粉娃娃。小鼻子小臉兒都嬌嫩無比,讓人看了都忍不住捏捏抱抱。宋家後援團雖厭惡虞珠小三搗亂少爺少奶奶感情,對這李廷奚卻都沒半點抵抗力。兩母子一入府,奶娘和小翠兩個正太控就想盡法子討李廷奚歡心。
撥浪鼓、玩具虎,什麼稀奇的玩意兒都掇拾出來了,偏偏瓷娃娃如小鼠般膽小畏懼,總是怯怯地拉著娘親的衣衫,躲在其腿後。虞珠笑得有些心酸:“這孩子一生下來,街裏鄰居就說他長得不像他爹。我亡夫因此……也常常醉酒打他。是以聽你們說他長得漂亮,他……有些怕。”
語畢,果真李廷奚聽見“漂亮”二字又緊張地瑟了瑟,大而傳神的眼睛染上薄薄一層水霧,嬌紅的小嘴撅起,著急地喊著:“娘,娘!”
虞珠抱著他輕哄,李廷奚才放鬆下來歎息。如此境況,宋府人都忍不住唏噓,奶娘道:“不論這孩子是誰的,哎,真是怪可憐的。”
小翠點頭:“嗯,別人被稱讚俊俏,心裏都美滋滋的。唯獨這娃娃,聽見稱讚卻要害怕回去惹了爹爹不開心。”
宋澤以為瓷娃娃害怕自己手中的鞭子,便扔了又朝他招招手,“來啊,來!”
宋鈺冷哼:“小呆瓜,別費勁了。他不會過來的。”
宋澤不聽,諂媚著一張臉傻笑,“唔,廷奚是吧?過來呀!別像個娘們忸忸怩怩。”
李廷奚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似乎過濾了宋澤的話,奇跡般地挪了步。
“哈哈,”宋澤大笑,“看,過來了呢!”
宋鈺也覺稀奇,奶娘和小翠花了多少功夫也哄不好這小子,小呆瓜竟喚動了?擱下竹簡,宋鈺在陽光下眯眼微微看著。
宋澤獻寶似地操起庭院旁的木劍,“拿著,我教你練劍。”
手伸出去,李廷奚沒接,隻湛著澄清眼眸看他。
宋澤不泄氣,又將木劍湊得近些,“喂,小子你幾歲了?”
李廷奚傻兮兮地盯著宋澤,像是能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依舊未語。
“呃,怎麼不說話?你喜歡劍還是鞭子,我可以教你。”
“………”
宋澤撓頭,為難地回頭看老姐,“嗚嗚,姐難道他是啞巴?”
宋鈺聳肩,“我有聽他喊過虞珠。”
一陣抓耳撓腮,宋澤道:“那個……廷奚,你是不是隻會喊娘?”
聞言,李廷奚依舊眼眸閃閃。良久,就在宋澤快要放棄離開之時,李廷奚終於張開小小的嘴巴,結巴道:“兔,兔兔……”
“兔兔?”宋澤摸不著頭腦,“你說我長得像兔子?”
李廷奚搖頭。
“那是啥?”
“兔兔……糕。”
話音一落,宋澤便拍腦袋明白過來。忙翻開衣衫取出個紙包,一層層掀開,遞到李廷奚麵前。“你說是糕點呀,哈哈,臭小子鼻子還挺尖的,我擱在懷裏都忘了。吃吧。”
李廷奚望著兔兔糕,黑曜般的眼睛再也不動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嘴甚至還微乎其微地吞了吞口水。
宋澤學著爾雅的模樣拍了拍小家夥的腦袋以示安慰,李廷奚縮著肩膀怯怯看他,頃刻,終於小心翼翼地撚起一塊兔兔糕,又小心翼翼地擱在嘴裏。一時間,宋澤看得有些傻眼,怎麼這麼簡單一個吃食的動作,讓自己想起了隔壁家二黑剛下的狗仔仔。
宋澤咋舌:“姐,他好像奶狗娃。”
宋鈺在這邊也看得大為有趣,“真是怪了,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兒子。”說罷,去泡茶的奶娘和爾雅也恰巧回來,見李廷奚在,奶娘和雙胞胎心裏都咯噔一聲響,生怕爾雅心裏不舒服。
誰料,爾雅見依舊美美吃著兔兔糕的李廷奚,卻咯咯笑出聲了。“奶娘,你們不是用盡法子逗他開心嗎?現在看明沒?這孩子喜歡甜食呢!”
語畢,不等眾人反應,便挑了塊最大的梨子蹲下道:“奚兒,奚兒,過來!”
李廷奚聽見有人喚他乳名,忙抬頭,一見是爾雅竟出奇地墊墊跑去,滿懷撲進爾雅懷裏,又甜甜喊了聲:“嬸嬸。”
爾雅撫撫孩子烏黑的頭發,笑靨如花。
瞬間,其餘三人都離魂了。
奶娘:“阿彌陀佛,少奶奶你真是聖母下凡,居然不介意這孩子的身份。”
宋鈺:“這小子中邪了?怎麼見誰都怕,反與二嬸親近?”
宋澤淚奔:“是啊,我剛剛哄了好久他才過來。”
登徒爾雅抱起李廷奚,噙笑道:“前幾天就看他常常偷溜出來在後院閑逛,我怕他丟入湖裏,就拿些點心哄他,所以他認得我。”
聞言,三人了然。繼而更加俯地感歎:二嬸你真是聖母中的聖母啊。
拍了拍安心躺在自己懷裏的小家夥,爾雅說出了第三句讓眾人震驚的話:“你們玩,我送奚兒回屋去。”
眾人望著爾雅遠去的身影,集體沉默,腦海裏齊齊翻譯出這句話的引申義:
送私生子回去見小三虞珠。
找賤妾虞珠攤牌外加挑明立場。
宋家宅鬥戲終於、終於上場了。
宋鈺:“現在、立即、召開第三次宋家後援團緊急會議!快!”
作者有話要說:心疼我家奚兒,淚奔。
第四十九章
爾雅把李廷奚抱回東廂的時候,虞珠也正急得團團轉。
想出去找兒子,又怕太招搖;不出去,又不放心。正躊躇不定,一大一小兩身影咯咯笑著進來了。
虞珠見狀,忙接過兒子微微訓斥:“怎這般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