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後悔的念頭,轉瞬即逝。
像是一隻稍稍露了下腦袋的土撥鼠,還沒爬出洞口,就被我一巴掌拍回去了。
我怎能不愛他?我愛他勝過愛我自己。
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總是夢見第一次遇見你爸爸的情景。講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們的緣分起始於一場火災。
如果我剛到G市建築設計院的時候,不在宿舍裏抽煙、也不那麼傻兮兮地人都睡著了煙頭還沒掐滅,也不會失火、不會遇見你爸爸。
當我被濃煙嗆醒,發覺自己周圍全是火焰。
試想一下,大量的建築書籍和各種標準參考手冊堆在牆邊,案頭鋪著已完成和未完成的一摞摞圖紙、床前的帳簾是一塊聚乙烯桌布改製而成的——處處都是易燃物,由此可見,設計師的宿舍是何等容易引發火災!
我又是初來乍到,被分到了離水房最遠的角落。
火勢很猛,想要自救,難上加難。
雖然是五樓的高度,我確確實實想過從窗子逃走,但一看到鋁合金窗外邊裝的防盜筋,就束手無策了。當時宿舍裏的分機電話線已經被火燒斷,而我隻有一台BP機,無論如何都和外界聯係不上。
突然想起大學時期參加過的防火知識講座,我趕忙將杯子裏最後一點水倒在手帕上,捂住了鼻子。
宿舍的門似乎都被熊熊烈火烤得變形了,我隻得一步步退到了窗邊。
就在我準備聽天由命的時候,一個英姿颯爽全副武裝的消防員破門而入。
他在高壓水龍頭噴出的水霧掩護下,出現在我麵前。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上前,我卻反應不靈地傻站在原地。隔著安全頭盔,我仿佛看到了他眼裏的笑意,那絕對不是嘲笑,而是那種見到可愛的人或物而自然而然由心而發的微笑。
天知道,我當時完全忘了身處險境,隻記得心髒狂跳的感覺是多麼震撼!
他疾步走過來,為我披上一條浸過水濕漉漉的棉被,護送我走出濃煙滾滾的樓道、下了樓走出設計院那個年久失修的宿舍樓。
“你知道用濕毛巾掩住口鼻,很明智。”他的話語透過呼吸器傳出來,有些甕聲甕氣。
這是你爸爸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狼狽不堪的樣子倒映在他的瞳孔裏,顯得十分渺小。我不禁將身上的濕棉被裹得更緊了,“謝謝你……”
他微笑著擺擺手,沒等再次開口說話,一個站在宿舍樓門口的消防員喊道:“天朗——樓上還有人,咱們得再上去一次!!”
“你盡量遠離這棟樓,站遠一些更安全。”他囑咐我,“等會兒救護車就趕到了,到時候讓醫護人員檢查一下傷情。”
說完,他衝我點點頭,跑回了火災現場。
突然間,萬籟俱寂,世界奇跡般地停在了靜音狀態。
我想,不管等到幾點鍾,我都要在這兒等著他執行完任務,等著他摘下頭盔露出麵容的那一刻。即使是憑借臆想,我也能感覺到擁有一雙迷人眼睛的他,肯定是個非常英俊的家夥。
因為他叫“天朗”,單是一個名字,就足以和名叫“雨晴”的我湊成一對了!
小涵,不瞞你說,寫到這裏,我自己都笑出聲來。
你會不會覺得媽媽有點傻?
用你們現在流行的術語形容,大概“花癡”這個詞最為貼切吧?我當時就是那樣一個誠心誠意的花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