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鍾擺從來不會停下它那規律的擺動。
所有生物都湮沒在這個緩慢卻固執的節奏中間。其餘的隻是夢境,隻是些不成形的夢,縈縈繞繞的不成形的夢,像盲目飛舞的一片灰塵的影子,或是令人目眩神迷的旋風一般的氣息,另外,總有些喧鬧的聲音響徹耳邊,或者空中躁動的彌漫開來的氣味,幻影中醜態百出的故人與往事,痛苦、恐懼、哭、笑……
夢……一切都隻是夢……
夢境之外的現實,或可以逃避,或可以忽略。
惟有時間,無聲無息,永不停止,從身邊飛馳而過,從指縫裏悄然溜走,誰都逃不過它注定的劫難。
又是一個蕭瑟的十二月。
隻不過,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是誰總是鼓吹高原四季溫暖如春?事實絕非是任何一部紀錄片或旅行風光片提到的那般。一場冬雨過後,整個K市人文大學的校園更顯蕭瑟冷清。氣溫雖然維持在10度左右,但,這絕不是春天的感覺。
顧以涵坐在操場看台冰涼的座椅上,耳機裏循環播放著古典鋼琴曲目,貝多芬、肖邦、李斯特,全部是下周一音樂鑒賞課要交的作業內容。而此刻,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音樂之中。
“哎——小涵!麥家的《刀尖》上下兩冊我借到了,要不要讓你先睹為快?”
同一寢室的下鋪姐妹魏忱忱,興衝衝地跑上看台,把一套封麵上紅白相間的新書塞到了顧以涵的眼皮底下:“這裏多冷啊,跟我回去吧!看你這人比黃花瘦、成天扮文藝女青年我就胸悶氣短累得慌。喏,圖書館剛進的,我最喜歡的作家諜戰特情題材封筆之作,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呢!有懸念,有真情流露,比《潛伏》牛B多了……”
顧以涵把書推開,表情淡漠,仍然望著遠方發呆。
魏忱忱撇撇嘴,低頭瞅著她旁邊座椅上的水漬,正猶豫著要不要落座,顧以涵突然開口了,聲音輕緩:“忱忱,你知道嗎?今天……是他的生日呢……”
噢?魏忱忱鎖緊眉頭:“又來了!他既然不在乎你,你何苦總掛記著他?傻不傻啊你——”說完這話,卻瞧見了顧以涵眼角的淚痕,這丫頭,別人都跟往事幹杯,她卻又因為往事掉眼淚……
魏忱忱正為顧以涵的可憐模樣黯然神傷,後者已悄無聲息地將手伸入她的大衣口袋,掏出她常備的榛仁巧克力開始大快朵頤,一邊細細咀嚼一邊嘖嘖感歎:“瑞士原裝進口的,果然不同凡響,就是比咱公寓樓小賣部的好吃。”
“啊!你這強盜!”魏忱忱想奪回僅存碩果,為時已晚。
顧以涵得意地笑著:“親愛的,你有個走遍四大洲五大洋的遠方表姐真讓人羨慕嫉妒恨——”
“可惡的小涵!你總是裝一副慘兮兮的小樣兒以博取我的同情,然後竊取我最愛的零嘴,最後一塊,被你吃了我吃啥子……哼,豈有此理!《刀尖》不借給你看了,開水不幫你打了,以後你逃課我也不會幫你簽到了!”
魏忱忱像一頭噴火的小龍,氣急敗壞。
顧以涵先是絞股糖似的黏上去,而後從自己書包裏摸出十幾頁A4紙,拍在魏忱忱的手心:“忱忱,咱姐們大恩不言謝。”
“煩人——”魏忱忱本想擺脫顧以涵的章魚爪,可當她看到紙上內容,心中立即豁然開朗:“你這妮子!昨晚夜不歸宿,就是去自習室熬夜幫我趕作業。量你勞苦功高,大姐姐我暫且放你一馬!”
顧以涵跳離地麵:“不幹不幹!滿漢全席地伺候——”
“沒問題!”魏忱忱拍拍顧以涵的肩膀:“禮拜六我表姐來看我,到時候把你帶上,狠狠敲詐她一頓!”
“噢?那飯後可不可以桑拿加K歌、SPA加泰式按摩?”顧以涵丟個媚眼過去。
魏忱忱佯作嘔吐狀:“呃,你好色的樣子夠惡心……方才還是梨花帶雨的林妹妹,一轉眼工夫竟成了現代版的西門大官人,變臉之快,亙古未有!我豁出去了,下一季的達人秀大舞台,不幫你報名我的魏字倒著寫!”
顧以涵咂咂嘴唇:“開飯時間到,不跟你在這磨洋工了。走嘍,拜拜——”
望著她翩翩遠去的背影,魏忱忱愣是半天沒反應過來。
舍友們每每聊起男朋友的話題,顧以涵總是微笑著避開,不肯參與。
從高中算起,魏忱忱和顧以涵已經認識兩年有餘。她素來喜歡這個恬靜淡然的女孩,剛好和自己火爆的性格互補。兩人不約而同地考到K市這所大學同一專業,而且奇跡般地被分在了一個班,並且還住上下鋪。
魏忱忱深信緣分難得,於是,無論是上課、自習、吃飯還是逛街,她總是拉著顧以涵一塊兒去。漸漸的,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變久,顧以涵愈發信任魏忱忱,確切地說,是絕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