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回 承乾宮愛妃解疑 寧遠城二帥鬥法(1 / 3)

剛進承乾宮就飄來琴聲,崇禎照例不許通報,循聲進了屋。屋裏兩個女人驀見皇上出現,顧不得將手裏的東西放下,慌忙起身跪倒,“妾迎接皇上!”“臣妾叩見皇上!”

崇禎看見年長的婦人,原來是田妃的母親,忙微微彎腰伸手示意,“原來是夫人來了,快快請起!何時到的?怎麼也不告朕知道?”

“母親昨日剛到,皇上這幾日沒過來,妾不敢為家事派人去文華殿攪擾皇上的國事。”田妃盈盈起身道。

崇禎笑著點點頭,看見婦人手裏拿的東西,是一盞點亮的宮燈,問道:“大白天的,為何點燈?”

婦人將燈掛起,“皇上請看。”

宮中的燈都是四麵貼金,鑿以小孔,從孔中泄光照亮,這盞燈卻是三麵貼金,一麵蒙以夾紗,不但明亮多了,而且光線朦朧柔和,頗有意境、情趣。“這是何人所做?”崇禎問。

夫人笑看田妃,田妃道:“妾無事,隨手把弄,解悶兒而已。”

“原來出自愛妃巧手。”崇禎心內十分欣賞,但因心中有事,便未加讚揚,轉了話題,“愛妃剛才在彈什麼曲?朕聽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

田妃笑道:“皇上好大忘性!皇上讓曹化淳拿來五隻曲子,是皇上自製的《訪道五曲》,要妾彈熟,怎就忘了?”

崇禎也笑了,“倒是朕忘了。是朕在信邸時做的,那日梳理丟在乾清宮的公文,偶然尋出的,便讓曹化淳拿來給愛妃解悶兒。剛才彈的是哪一首?”

“是《梧桐吟》。皇上是否要聽妾彈一曲?”田妃說著已坐到了琴案前。

崇禎沒接這話,低頭略一沉吟,“朕問你,你這彈琴認曲是何人所教?”

“是母親傳授的。”

“哦?”崇禎看向田夫人,“原來夫人也彈得一手好曲?”

田夫人忙答:“臣妾彈得並不好,隻是娘娘幼時胡亂教過一二,不想娘娘聰慧,過目不忘,反而隻聽娘娘彈了,臣妾倒是荒疏了。”

“不妨不妨,還請夫人一舒妙手,讓朕也體味一番愛妃幼時的樂趣。”

田夫人不敢再謙,隻得琴前落座,玉指輕舒,紅袖漫卷,琴聲泠泠,頓挫揚抑,一會兒幽細如發,宛轉低回,又忽然間五指撥滾,弦卷風雷,真個是高下由心,緩急隨意。一曲終了,餘音猶在。

崇禎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果然是廣陵絕響!”心中感歎皇後量窄。疑心病去了,心內舒坦,向外喚道:“王承恩!”王承恩應聲進來。崇禎指著那宮燈道:“你將這燈拿給營造庫,宮內各處燈都按此改造。”王承恩答應著取下燈出去。崇禎轉向田妃,“那四首可彈熟了?”

“《崆峒引》、《爛柯遊》已彈熟了,《梧桐吟》正在彈習,《敲爻歌》、《參同契》尚未彈過。”

這五曲各有出處。《莊子·在宥》和《史記》有載,軒轅帝登崆峒山,向智者廣成子請教治國之道和養生之術。南梁任昉《述異記》載,晉王質砍柴石室山,見幾童子在下棋、唱歌,王質近前觀戰。一局終了,王質起身,卻見斧柄已腐。回到家裏,時人盡無,一問才知已過數十年。宋周紫芝《竹坡詩話》載,大梁景德寺峨嵋院,壁間有呂洞賓題字。相傳有蜀僧號峨嵋道者,戒律甚嚴,呂洞賓慕名來訪,書數語於堂壁間絕高處,中有“梧桐影”三字,後人隨以為詞牌。《敲爻歌》傳亦是呂洞賓所做,述氣功內丹術修煉之法。《參同契》即《周易參同契》,東漢魏伯陽著,道教內丹氣功重要經典,是參同“大易”、“黃老”、“爐火”三家理法而歸一,“妙契大道”,故名,被譽為“萬古丹經之王”。

“《崆峒引》、《爛柯遊》……”崇禎咕噥了兩句,不再說話,背手低頭溜達起來。

兩婦人不知何故,田夫人心裏發慌,低聲問女兒:“皇上怎麼了,生氣了?”

“又在思慮國事吧,常這樣的。皇上勤奮著呢。”

“朕不是在想國事。拿紙筆來。”

紙筆就在案上,田妃趕忙鋪紙研磨。崇禎飛筆疾書,很快寫畢,拿起遞給田夫人,“送與夫人。”田夫人雙手接過,田妃也湊過來看,原來是一首詩:

崆峒引子爛柯遊,訪道聊思解國愁。

選侍同稱琴弟子,彈將五曲誰為頭。

“這是皇上剛吟就的?賜予臣妾了?謝皇上!”田夫人說著就要彎膝跪謝,崇禎忙伸手扶住,“免了這些俗禮吧。”田夫人起身,脫口道,“臣婦有一句不解……”便戛然止住,恍有所悟。

“哪一句?”

田夫人略一猶豫,“選侍同稱琴弟子……”

崇禎略一怔,隨即有些尷尬,田妃忙笑道:“王選侍是皇上近日才納幸的,剛冊為選侍,皇上要她跟女兒學琴,皇上稱她入室弟子。”那笑有些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