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五回 李公子逼上梁山 張天如懾服座師(3 / 3)

周延儒來到書房,臉上掛著不滿,張溥起身略一揖,“見過恩師。”

周延儒坐下,“你還認我這老師?不等通報就直闖進來,這是尊師之道?即便平民百姓家,可以隨便闖入麼?”

張溥又略一揖,“學生心中焦急,就顧不得禮數了,恩公見諒。”不等周延儒回答,緊接著道,“朝廷再召老師重入機樞,旨下數日,老師為何遷延不行?”

周延儒顏色稍霽,“朝廷並未限時,何必遽行?”

“學生看,是不舍新夫人吧?”張溥話似調侃,卻一臉莊嚴。

太湖洞庭山有一富庶人家娶了一房美少婦,不想過門不久丈夫就死了,婦人不耐寂寞,不辭而別。富家四處找尋,竟尋得,卻已是他人婦。富家訟到縣裏,縣裏下檄緝捕。那娶婦人者大懼,他與周延儒略有交情,遂生一計,將婦人盛妝打扮了,連夜送到周府。嚴儒夫人吳氏,極不愛笑,了無情趣,所以嚴儒一見那美婦,心下大悅,竟收了,寵愛有加,纏綿繾倦,朝夕不忍分離。眼下被張溥說破,周延儒尷尬上頭,臉上就掛了相,“幹你甚事?”

張溥於袖中抽出一張紅紙,放到桌上。嚴儒一看大驚,竟是一張道台簽發的捕單,要捕自己新婦人!繼而大怒,一拍桌子“噌”的躥起,指著張溥鼻子道,“你、你、欺師滅祖,恩將仇報!你、你為何定要置我於絕地?!”

“欺師倒也罷了,滅祖從何說起?”張溥冷冷一笑,坐下道,“學生不是要置老師於絕地,恰恰是要助老師出絕地!”遂指著捕單道,“這隻是小事一樁。老師若再高臥不起,將來禍有大於此者!”

周延儒喘了口粗氣,默然良久,起身向張溥一拱手,“一語點醒夢中人,老師不如學生,沒有看到害處。”又緩緩坐下,“可你未居高位,有所不知,高處不勝寒呀!此一去,也必以禍結!去與不去,都是禍呀!”

“也不盡然,未居高位並非就不知高位。老師前為相,是孤家寡人,今日再相,門生在朝,東林相扶,朝野呼應,且溫體仁已去。隻要老師易前轍,便可重得賢聲。”

周延儒點點頭,“不去是不行,好吧,我當銳意行之,以謝諸公。”

酒宴十分豐盛,劉宗敏、田見秀、高一功、李過、郝搖旗、袁宗弟、李牟都做陪。喝了大半個時辰,李信酒酣耳熱,拱手告饒,“小弟量淺,不勝酒力,再喝就要出乖露醜了,小弟向闖將和各位將軍討饒了。”

“誒,哪的話,”劉宗敏大掌一揮,“我等早聽說李岩兄弟習無極功十三勢拳,精槍箭,也是個武人,且生性豪爽,常自掏銀糧賑濟窮人。這等豪爽之人,哪得這點酒量?今日是給你李岩兄弟接風,你要不喝,倒是不給我大哥麵子了。來,今日不醉不歸,喝倒方休!”說罷舉起大腕。

自成卻不想李信喝醉,又見扯到自己身上,便對劉宗敏道,“不要難為李公子,你自喝你的,我還要和李公子諞哩。”又抹了下嘴,轉向李信,正襟危坐,“公子熟諳兵機將略,必有以教我。”

“小弟才識淺陋,蒙闖將相邀,敢不盡言。”李信也端坐了,“隻是小弟以為,這兵機將略還是後話,此乃術也,用於一時一事。欲成大事,當先行大道。這是當務之急。”

“何為大道?”

“古人雲,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尊賢禮士,除暴恤民,禁兵淫殺,假行仁義,收人心以圖大事,此乃王道。”

“什麼王道,”劉宗敏喝過了頭,又來攪和,“刀把子就是王道,那些當官的,見一個殺一個,直殺到京城,我大哥坐了龍庭,就天下太平了。”

“胡說啥咧,聽李公子的。”李自成手一劃拉,對李信道,“我這般弟兄都是粗人,隻知殺人。”

“劉將軍說的也不錯,成者為王敗者寇,既然起事,就要成事。小弟想,此處距永寧、洛陽不過三四百裏,永寧乃萬安郡王邑,洛陽乃福王食邑,此二王均是橫征暴斂、恣肆不法、漁肉小民之徒,民憤極大。福王富敵紫禁城。縛此二王,一是軍餉不愁,足為數年之用;二是人心歸附,兵勢益盛;三是四方響應,烈火燎原,朝廷不可環顧,從此可縱橫天下。”

不等自成說話,劉宗敏先拍案而起,“太對了,大哥,就這麼辦,幹他娘!”

李信看著劉宗敏道:“取天下,首在收民心。破永寧、洛陽,所獲先濟饑民,再充軍餉。”

“說的是。”李自成雙目炯炯,“今得公子,是天助自成。但公子雖是高才,畢竟分身無術。古來成大事者,莫不是謀士如雲。公子說要尊賢禮士,我看還不夠,我還要招賢納士。公子可能推薦一二?”

李信笑道,“正有一人,就在離此地不遠的盧氏縣。名牛金星,寶豐人,今年四十五歲,天啟七年舉人,通曉天官及孫、吳兵法。他是因與王姓親戚起釁,被誣抗稅、強占婦女,而遭覆盆之冤,被革去舉人,充軍盧氏。他是小弟的朋友,闖將可攻下盧氏,小弟便引他來。”

“嘹咂咧!”李自成向眾人道,“各位弟兄,明日準備一日,後日奔襲永寧,再攻洛陽,後取盧氏縣!”

“還有,”李信又道,“高闖王時,四方豪傑皆仰從之。今高闖王逝,闖將是當今豪傑之佼佼者,應接過闖王旗號,再挑‘王’旗。”

李過反應快,“公子是說也稱闖王?”李信微笑點頭,立時一片拍桌打凳叫好聲。

“李牟!”李信看向堂弟。

“在!”

“派出一些弟兄,扮作商人,散布附近鄉縣,傳布流言。比如:闖王仁義之師,不殺不掠。”

李牟撓撓頭,“咋弄啊?直與人說,豈不要被抓了?”

李信抬頭看頂,“這樣,弄些童謠,教小兒傳唱,你聽好了:

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存活。

早早開門拜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吃他娘,穿他娘,吃著不盡有闖王。”

李牟連連點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