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捷春抖著手拿起看,見寫著
前有邵巡撫,常來團轉舞。
後有廖參軍,不戰隨我行。
好個楊閣部,離我三天路。
這是張獻忠沿路散發的一首打油詩。“下官知罪。”邵捷春跪倒道。
“本閣要你堅守大昌,你為何退守觀音岩水寨?”
“回大人,大昌上馬渡、中馬渡、下馬渡三處渡口水淺地平,本部幾千兵馬,如何抵住張獻忠數萬大軍?觀音岩一線夜叉岩、三黃嶺、磨子岩、魚河洞,俱是天險,故撤至此處分兵把守。”
楊嗣昌冷笑一聲,“守住了嗎?”
“沒、沒有。”
“誰守觀音岩、三黃嶺?”
“偏將邵仲光。”
“張獻忠由此突破,你事先偵知了嗎?”
“沒有。”
“其他各處為何不增援觀音岩、三黃嶺?”
“不、不知。”
“一處出險,從哪裏征調援兵?”
“……不知。”
楊嗣昌一拍案子,“一問三不知,你這個巡撫當得好啊!”說著起身,“太平縣在你的管轄範圍之內,本閣事先早已提醒你措辦糧餉,你竟然置若罔聞,左良玉、鄭崇儉都以無糧為借口不至,賀人龍、李國奇也以兵瘦馬弱為由退兵。本閣費盡心力圍剿,流寇卻因你不給糧、左、鄭不出兵而脫逃,致土地嶺大敗,張獻忠、羅汝才直逼大昌,你又逃跑,委君命於草莽,你該當何罪?!”
邵捷春一句話說不出,隻是渾身篩糠。楊嗣昌心中好生奇怪,這等說不能說、幹不能幹的廢料是怎麼當上巡撫的,“邵仲光何在?”
“在、在外麵。”
“帶邵仲光!”邵仲光被帶進來,楊嗣昌高舉尚方劍,“觀音岩、三黃嶺你不戰就率部先逃。你以為你逃得脫張獻忠的大刀,還能逃過這尚方劍?”不等邵仲光答話就對親兵道,“拖出去,砍了,屍身喂野狗!”看著邵仲光被帶出,楊嗣昌重重坐到椅上,連喘幾口粗氣,對邵捷春道,“本閣要你傳令川陝湖廣各部今日到達重慶,都到了嗎?”
“回大人,左良玉、賀人龍均回說不能到達。張獻忠已打下漢川、中江,什邡、綿竹、安縣、德陽、金堂,其他各路也無法到達。”
楊嗣昌默然良久,歎道,“唉,全蜀皆震啊!”抬頭問道,“張獻忠現在何處?”
“已從水路攻簡州、資陽、榮昌、永州、瀘州。”
“皇上聖諭,赦免羅汝才等,唯獨張獻忠不赦的告示你貼出沒有?”
“各州縣都貼出了。遵督師令,寫明‘凡降者均授予官職,有能擒斬張獻忠者,賞銀萬兩’。”
楊嗣昌瞪大眼,“就沒一個降的?”邵捷春搖搖頭,上前從案頭拿起一張紙在楊嗣昌麵前鋪開。“是什麼?”楊嗣昌問。
邵捷春退下道,“張獻忠的告示。”
楊嗣昌一愣,低頭去看,見上麵寫著:“有斬閣部來者,賞銀三錢。”
楊嗣昌拍案而起,指著邵捷春吼道:“奉旨奪邵捷春本兼各職,押赴京師!”
四
看見東廠太監王化民、東廠理刑吳道正進來,薛國觀就預感到陽壽不久了。薛國觀還沒回到老家就被抓了回來,投進大牢。二人走到薛國觀監房前,王化民浮上一臉奸笑,隔著鐵柵道,“薛大人,這大牢裏的飯菜還吃得慣吧?嘿嘿嘿嘿!”
薛國觀色厲內荏道,“你們好大膽,敢擅抓前首輔!”
“擅抓?咱家哪有那膽子。”
“不會,皇上賜我馳驛傳歸,怎會抓我?”
“這個嘛,你隻好去問王陛彥。”
“他在哪?”
“嘿嘿,死啦!”
“死啦?怎麼死的?”
“自然是奉旨處死!”
薛國觀全明白了。自從自己在皇上麵前說了“朝士貪婪,是廠衛監督不力”的話,王化民就記了仇,陰伺自己的短處,加上吳昌時、吳道正雙管齊下,自己那些穢事豈瞞得過東廠?抓了王陛彥,他哪扛得住東廠,就全招了。
吳道正向身後一招手,進來兩個身著緋衣的人,一人手持托盤,盤中是一壺酒,另一人手托三尺白綾。吳道正道,“薛國觀接旨!”薛國觀“撲通”倒在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薛國觀深蒙天恩,擢為首輔,不想負恩僨事,欺罔捏飾,且貪婪無度,屢犯國法,狂悖猖獗,無可置辯。朕不忍令赴市曹,加恩賜令自盡,並罰贓銀九千兩、沒入田地六百畝。著中官王化民、吳道正宣示朕旨,不得延誤。欽此!
“一壺酒,三尺綾,你選哪個?”
薛國觀長歎一聲,“吳昌時殺我!”
五
李牟領著李信直奔李自成大帳,親兵通報後,兩人走進大帳,見李自成正與劉宗敏、田見秀、高一功、李過、郝搖旗、袁宗弟等一班大將圍在一張大地圖前。李牟拉著李信上前,“闖將,這就是我堂兄李岩。”
李信恭敬地施一禮,“小弟名信,字岩,拜見將軍。”
李自成一把抓住李信手腕,“我已恭候多時了。”遂指著眾將道,“我這些弟兄,打打殺殺,在行,算計官軍,不行,所以有潼關之敗、房縣之敗,一敗再敗,缺的就是能對付洪承疇、楊嗣昌的人。足下龍虎鴻韜,英雄偉略,必能共圖義舉,創業開基,我是盼之若渴呀!哈哈哈哈!”
李信忙道:“將軍高抬了,信惶恐不安!”遂向諸將打個羅圈揖,“李信拜見眾位將軍。”
自成對李牟道,“先帶李公子去見二位夫人,晚上給李公子接風洗塵。”
李信這才信了陳、孔二夫人已到了大營,遂道,“將軍恩德在人,信恨謁見之晚,願效前驅。”
六
江蘇宜興學前巷文廟前泮池東側有一座三丈高漢白玉六角造型牌樓,麵闊三間,上複三頂,上層大額浮雕蒼海五鶴,匾額陰刻“會元狀元”。牌樓後一條短街,盡頭便是周府。
張溥是周府常客,早與下人混得臉熟,所以不等通報就直闖進去,也無人硬攔,隻是跟著進來再報。張溥直接奔了書房,不見周延儒,遂向椅上一坐,對門丁道,“你去通報,說我在書房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