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五回 李公子逼上梁山 張天如懾服座師(1 / 3)

吳昌時剛到家門口下轎,管家就迎上來,“老爺,南邊來人了。”

“何人?”

“他說與老爺同為什麼社之人。這人硬得很,我告訴他老爺在衙門裏,讓他晚上再來,他說就在這等,竟直闖進來。”說著遞上那人名刺。

吳昌時隻看一眼,就不禁叫出聲,“張天如!”便大步直奔客廳,邊對管家說,“此人不可慢待,讓人再跑一趟,豈是待客之道?換好茶!”一步邁進客廳,“天如!”

張溥正在看北牆上的一幅畫,聽見招呼回過身來,也不客套,指著畫道,“來之,這畫的是鴛湖竹亭湖墅吧?身在朝堂,還心在舊園?”

“不是心在舊園,而是懷念當年名士邀聚,泛舟飲酒,賦詩填詞,看戲聽曲,人生至樂也。”下人換過茶,二人坐下,吳昌時道,“你是路過歇腳,還是專程過來,或是皇上又召你了?”

“是專為你信中之事而來。你語焉不詳,可見是怕信有閃失,我不得不來呀。”

吳昌時立時來了神,壓低聲音道,“溫體仁立朝,東南黨獄日聞,主上於用舍多獨斷,無人可以彌禍。現在溫體仁、薛國觀俱去,程國祥、方逢年罷,蔡國用死,閣臣隻剩楊嗣昌、範複粹。楊嗣昌鞭長莫及且焦頭爛額,正是我複社東山再起,山穀鳴鶯,大江行舟之時。”

張溥大笑,“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吳昌時卻不笑,“我複社欲有大作為,必入機樞,才能袖裏風雲,掌上乾坤,外抗強虜,內清朝堂,做一番大事業,再興我大明!”

張溥也不笑了,“然則如何行去?”

“須有中援。”

張溥微笑點頭,“你信中已有暗示。宜興罷相時,皇上仍待之以禮,賜白金,遣行人護行歸藉,可見恩義未絕。隻要他起複,將可為我所用。”

吳昌時道,“我是吃不準他周延儒。當年他與溫體仁合攻錢謙益、瞿式耜、章允儒,是東林死敵,是否可依?”

“他非東林死敵,也非閹黨一枝,不過為身家計。正因他既非東林,又非閹黨,先為輔臣時得罪者眾,再為輔臣,孤掌難鳴,必有所依靠,才好施展。依靠誰?下野之後他多與我等交往,若再主閣,惟複社子弟可以依靠,所以當可左右他。除他,我複社之旨無以推行。”不待吳昌時再說,張溥緊接著道,“接你信後,我與錢牧齋等議過,牧齋不計前嫌,顧全大局,願助一臂。”

“牧齋都能拋棄前嫌?”吳昌時思忖道,“周延儒用心不小呀!”遂問道,“你揣摩他本人是何意?”

“我想他是首鼠兩端,既不甘心終老林泉,又有覆餗(sù)之慮。不過,現在已由不得他。”張溥掏出一遝銀票,在桌上攤開,“共五萬兩,你再出一萬兩,合六萬兩,你拿去運營宮廷中貴,為宜興鋪路。”

聽說要自己出錢,吳昌時心中不願,又不好推脫,“這款項何人所出?”

“馮銓、侯恂、阮大铖、錢牧齋和我,各分任一股。”

“什麼?馮銓、阮大铖?閹黨也舉他?閹黨你也用?!”

“閹黨已死,馮、阮逆案之人,翻不得身,不過是為求長久而欲改換門庭,故寄望於宜興。再醮之婦,何慮之有?器小易盈,難成大事。法門廣大,隻要能為我所用,大可兼收並蓄。”

“侯恂不是在獄中嗎,如何出的錢?”

“托他家人去探監說與他。正因在獄中,才寄望於宜興呀。”

吳昌時起身背手溜達,心中掂量出這一萬值不值。當初給張溥寫信,要他鼓動周延儒複出,並非全為複社,更多的是為自身計。自己一個正六品的禮部儀製主事,要想再得進身,朝中沒有靠山不行,遍數朝臣,無可依投,這一注隻能押在周延儒身上。遂道,“好,我出一萬兩。不過,我一人畢竟力量單薄,為一擊必中,此事要分頭去做,須在中官處下功夫。”

張溥點點頭,“我聽說司禮秉筆太監、東廠提督曹化淳一直傾心東林,平反冤案兩千多件。此奴勢大,是否可用?”

“老黃曆了,曹化淳去年就因病告了長假,回武清老家了。”吳昌時想了想,“馮銓在中官中多有舊識,要他去做!”

千載寺後博鼇潭旁,李信正在習拳,遠處走來一個年輕後生,看見李信,大叫一聲“四哥!”李信停式看去,也叫一聲“李牟!”兩人相迎跑去,擁在一起。

“這些年,你跑哪去了?”李信問。

李牟一臉得意,壓低聲音道,“我入了闖將的夥!”

“闖將?李自成?”

“對,李闖將!”

“你當了賊寇了?”

李牟哈哈大笑,“你與奏廷哥殺了官軍,被官府追捕,不也是賊寇麼?”

“你知道了?”李信心說倒也是呀,“現在咋回來了?”

“闖將突破武關,已進入河南淅川、內鄉,我就是來拉你入夥的!”

李信沿著湖岸來回踱步,心中浪翻雷滾。眼見是水瘦山寒,再無出頭之日,一輩子就過這擔月袖風的日子?說不準哪天就被官府抓了。可是,做賊,從未想過呀。

李牟當然猜得到他的心思,“自古英雄出草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成者王侯敗者賊,曆來改朝換代,不都是賊做了天下?那朱元璋本不就是個花子?焉知這朱明王朝不埋在痞子腳下?那時還是賊麼?話又說回來,那朱元璋沒有劉伯溫、李善長,能得天下嗎?古來成就天下者莫不如此,對吧?”

李信笑笑,“這有諸多當慮之事,容我再想想吧。”

“我知道你那當慮之事。實話對你說吧,我這次來,是得闖將令,必拉你入夥!”

“你把我說與李自成了?”

“我說你就是張子房、諸葛亮。闖將是必欲得之而後快,你別無選擇。現在,”李牟詭黠一笑,“兩位嫂嫂已經在去大營的路上了!”

“啊!”李信大驚,“你把陳氏、孔氏弄走了?”

“對,我已派人去唐村接出嫂嫂了。”

李信徹底被挾持了。

楊嗣昌怒衝衝趕到巫山,四川巡撫邵捷春接住迎入營帳。楊嗣昌不理他,一落座,把一張紙往案上一拍,“邵捷春,你知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