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詩歌在心靈純淨的人那裏找到了故鄉——黃曙輝詩歌文本中的唯美回歸黃恩鵬(1 / 3)

一個虔誠於內心宗教的詩人,他(她)的思想體係,絕然離不開三個基本要素:知者。行者。言者。這三個基本要素,對其創作至為重要。如不明晰,他或她真的不配寫詩吟句。如此,在詩歌寫作中,要想成為自己心靈的帝王,就須對一切存在著的自然與生命本體,進行獨立思考、剖析,立言,立德。但是,何謂獨立思想?陳寅恪先生說的最好:“不采蘋花即自由”。多年來,這句話讓我時時捫心自問,更讓我省檢自身的寫作態度,自己為著什麼而寫作?到底是不是為著心靈而寫?到底有沒有功利的驅動?人生俗世,身上不免要蒙垢積汙。但作為詩人,也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如若不能化育別人,起碼也應以詩句洗滌自己的內心,總是可以的吧?更何況在當下,詩人無法與聖者類比。但是,現實在向詩人提出更苛刻要求的同時,也對詩人提出了諸多問題的挑戰:詩人是否明晰“在寺之言”這個最基本的道理?是否知道自己作為靈魂的代言者所起的作用?否則是否配寫詩?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我想,詩人必須如聖者那樣,為卑微的生靈代言,為弱小的魂魄祈禱,為多難的大地立碑洗禮。它是詩性的,也是神性的。

黃曙輝是一個勤奮耕耘的詩人。他幾乎天天都在寫作。他曾對我說,他每天早上五點鍾就起來了。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作。在我看來,他每天早起,是在“以詩洗心”。早上的空氣是清新、純淨的。這也說明他的內心純淨,篤於思索。那由思索得來的靈性文字,如同早上樹葉上的露光,鮮潤、生趣盎然。心靈純淨的人,才有更多的詩情。那是一種思想自由、勃發生命的能量和勁力。這股子能量和勁力,讓他時時刻刻不忘鍛鑄、修煉自身,讓某種“純淨的詩性”回歸到詩的本體之中。因此,在黃曙輝先生的諸多詩歌文本裏,我讀到了詩性與神性合而為一的所在。翻閱大量的靈心峻發之作,不由慨歎:曙輝乃真詩人也!

有時候我常想:在這個時代,我們的詩歌到底能起到何種功能?我們的詩歌之勸誡和感化的力量何在?一些平常的事物能不能好好思考一下,讓其入詩?對於詩人來講,每人的文化積澱不同,思考的向度亦不同。“那時我從秋天的斜坡上走過/遠處的稻穀金黃豐收在望//遍地英雄下夕煙熟悉的場景/仿佛一張約略有些褪色的相片”(《我從秋天的斜坡上走過》)這種純淨於夢境般的回顧,確乎有些憂傷了。然而,站在曆史與現實的夾縫間,詩人該如何看待這塊崢嶸的大地?沒有精神的軀體是不存在的,而所有的精神形態,又都是一個人的外在體現。

我想到“曆史感”這一個問題。何謂曆史感?我曾在《詩創作不應忽視曆史感》中這樣寫道:“曆史感使一個作家或詩人意識到自己與此時代與彼時代的關聯意義。所謂的曆史感,它不是陳舊的與嶄新的,也不是傳統的與現代的,它其實就是我們自己。我們所麵臨的,即是祖先所曾經麵臨的;我們應該從風塵裏的自己,看見祖先的浴滿滄桑的身影。曆史感絕非淩虛之物,它是人類集體的記憶、時代大文化的把握與考量。”對應著詩人內心所想。此大地與彼大地,多少靈魂被殞逝、破敗的肉體而帶走,多少靈魂又因肉體的殞逝、破敗而存活?那些睿智的言說,似乎要比一些表象膚淺的誇耀深刻得多。“……我的江山遼闊/每一個漢字就是一座城池/每一個句子就是一座長城/我用它們圈地屯兵開墾//縱然耗盡我一生的光陰/也無法將我的江山走遍”(《我的江山》)在現世社會,當庸俗變成了規則,當規則可以隨意按主觀意誌改變時,我們還能有怎樣的思考令一個個昏然的行為豁然醒覺?我們在寫一個民族集體的精神狀態時,是否忽略了我們自身心靈對於曆史的滌蕩作用?

墨西哥作家塞爾西奧?皮托爾在《逃亡的藝術》中說“一無所有或者所有甚少的地方,臣服是不可避免的,惟一造出來的,是庸俗的荒漠。那些從來不掩飾對一種鮮活文化所包含的風險的輕視態度、不掩飾自己對想象力和遊戲不信任的人們,可以感到心滿意足了……我相信:即使沒有讀者,詩歌也不會被發配他鄉。如果沒有這樣的信念,活下去是無法忍受的。”這當然是對於我們詩人寄予的最本質的願望,他能在靜夜,在自然的懷抱裏悲天憫人,足見其詩情所向了。而純淨的“唯美回歸”,該是向著古典的浪漫主義方向開掘,使文本更為透徹、朗碧,彰顯出玲瓏立體的景象。於是,那些美好的描述,多是我們很久失去的向往所在——“月光浸泡著一地的落葉/在林子裏/我不敢移動腳步/我的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會有安靜的落葉在腳下呻吟/並且將會有月光/水一樣濕透/我的每根神經”(《月光浸泡一地落葉》)月光之虛,衝撞著一地落葉之實。確乎也是一種力量,把這一地落葉泡得“水一樣濕透”,而我的移動,為何能讓那些卑微的落葉呻吟不已?痛物,也是痛己,更是痛心。因了我之移動,落葉才發出呻吟。這種對於內心的審視,是一般的詩人少有的悲憫。是的,這是詩人最最敏感的地方,被他於沉靜寧謐的夜晚,以月之魂的觸碰,而變得痛疼、淒美和絕望,也變得傷痕累累了。我在想,詩人們,誰這樣的痛悲過那些微不足道的、無生命的落葉,恐怕誰也不會這樣的發現過、感歎過、憂傷過。但,曙輝,確實與這一地落葉一樣,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我曾經也是這樹林中的一株/一場雷雨在夜晚改變我的命運/如今我隻剩下無枝無葉的幾根傲骨/在月下落葉的沉默就是我的沉默/它們的傷痛就是我的傷痛/今夜我站在林子裏悼念/如水的月光將我變成/海灣裏漂浮的一片小小的落葉”,最後的一句很奇譎“海灣裏”,為什麼?從文本的內在精神向度上,可以判斷他是在以一種大來襯托著一種小;以一種廣緲來襯托著一種逼仄;以一種大的生命律動來襯托一種小的生命開示。這不能不說給人帶來了更大的生命觸痛、更多的向善勸誡。“一片小小的落葉”,是我,亦是你、是他。命運如此轉萍飄蓬,不堪一擊,就連月光,也都這般的輕靈虛幻,都能將之擊傷,還有什麼不能夠讓命運改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