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原諒我的雙手無所事事時隻寫詩——讀黃曙輝先生的《大地空茫》龐白(2 / 2)

黃曙輝先生以故鄉為載體,憑借厚實無邊的泥土,容納他的思緒如意縱橫;他以愛為契機,抒發愛恨,他的愛恨穿越時空,引領他或者重返當年,或者去到年邁;而麵對生命的無常和生命的脆弱,他的眼裏,有無辜,有關注,有難以抹去的驚詫,有痛惜,有憐憫,更有善良的體恤。

世間事,終如葉落大地。

大地空茫,大恨刻骨,大愛稀聲。

黃曙輝先生走進了他自己創作的詩歌裏,漸去漸遠,最後他的背影融入了他自己寫下的一個個字,一行行詩。有時我想,與其說我認識的黃曙輝是一個抬頭扛起相機按快門攝影,低頭拿筆寫詩的人,不如說,黃曙輝即是寫下的那些句子。

故土是黃曙輝生命的血蒂,從秋天的斜坡上走過,他望鄉,從一泓秋水出發,他歎息。他說,“在故鄉我的心是開裂的石榴/我牙齒脫落/張開嘴巴/無法說出一個字一句話”。他說,“從故鄉退去我遠到天涯/樹葉凋零新墳漸長/熟悉的人一個個老去/他們夏天從地樹蔭下/冬天偎在爐火邊/隻打盹不說話”。

他返回故鄉,他去到天涯,他對故土的疼痛感和對尋常日子的疼痛感同步。“日子岌岌可危/洪流勢不可擋”,而“遠方尚遠/我的草鞋早已穿透”。瞬閃即逝的時光,閃爍不定的生活,在世間,他和我們一樣,麵臨很多無能為力的事情,在很多時候我們根本無法左右自己,“這深入骨髓的痛/經年不散我訪遍名醫/用盡偏方食盡人間草藥/不見好轉”,“表麵上我厚厚的甲殼/可以抵擋四麵八方的襲擊/而它的脆弱/不及一個虛詞”!

但是,在這灰塵蒙麵的世間,當內心湧起詩意,當心神敏感起來時,天道雖無常,詩心卻仍然恒在。

“我收集時間的骨頭/它們存在於虛無之中”,“我忌諱深忌諱暗/與其繁複不若簡單/我從一泓秋水出發/乘坐新月輕渡銀漢”。

生活雖然可以是非常複雜的,但是更可以是簡單、明了的,正如愛,既可以轟轟烈烈,也可以如佳釀長久。人到中年,“當閃電出現的時候/一些事情與我無關”,“這些年愛情像我儲存了多年的酒/我絕不輕易談論這兩個字……在青春的大爆炸期過去之後/我的愛被我用生活之瓶收藏著……等待吧當我們一起到達終點的時候/如果還存在可能就讓我們開懷暢飲”!

風月中流連,世事裏折騰,這些年的挫折、話語、變臉、聲音、真相、選擇……都不重要了,一個人的時候,坐入到“下得讓人心慌的大雪”中去,是必要的,然後原諒並理解自己,理解愛,寬容自己,寬容愛。“我將旗幟插入愛的傷口”,“仿佛把一句詩含在嘴裏”,“模糊一些記憶有利於/模糊一些事實/留白是必需的更多的空/是為了留予更多沒有說出的隱語……閉上眼睛冥想/花開的聲音依然清晰/不必說出那些纏綿的細節/流水自洞穴湧出/一些魚清澈在泉水裏/它們隻顧逍遙自在/從不對人說出水中的愜意”。

跋涉幾十載,走過故土,走過異鄉,經過人,經過事,經過愛,經過恨,終於來了到人生的空曠處,來到一場大雪中,很多事情隨著大雪的來臨,一起都安靜了下來。是的,“雪終於還是下了/我的期盼長勢驚人/雖然霰雪敲窗/敲我的魂靈如鼙鼓/而我沒有戰馬/徒有一柄溫熱的長劍/在我的體內長嘯/無法出鞘//何時可以策馬狂奔/何時可以長劍嘯叫/隨風而去的人啊/雪已倒下/下到唐朝/下到漢朝/又下到今朝/我該哭還是該笑(《雪夜懷人》)”

都說人生如戲,在一個清醒的物質年代,人生又何曾如戲過!

生命無常,我手寫我心:以獨立的個性應對煩雜的生活,以清醒的認識承接撲麵而來的擊打,“凡是被擊倒的都不必留戀/凡是寧靜地固守在魂靈之中的/都將是時光之中篩留下的黃金”(《安頓下來》)。

麵對破碎,麵對萬千變幻,抱守靈魂的安寧,便能看清前路,便能不致於迷失方向,內心便激發不折不撓,綿綿不斷的前驅動力,便湧能起“夜雨敲窗我要點亮燈盞/為那些漂泊的雨滴/燃起歸家的溫暖”(《這個夜晚》)……

黃曙輝先生說得好,“從今天開始善待我的骨頭”,“在雪中我是一個有孤獨作伴的人/孤獨的不是我/是雪”。因為雖然“風雪迷茫前路/太多坑坑窪窪/這些意料之中的暗刺/需要一一撥除/我已經點亮火把/相信總會/冰消/雪化”!

所以,我想替黃曙輝先生對別人說一句:

原諒我的雙手,無所事事時,隻寫詩。

2011年9月1日廣西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