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對人很挑剔的董事長誇杜若:“你的能力不錯啊!”
杜若低眉垂首:“哪裏。是我們李經理調教有方。”
“李經理人呢,他為什麼不在?”
“想必其他經理遇到困難,李經理幫忙去了!”
“李經理經常幫其它部門的忙嗎?”
“是的。李經理說他是下來磨練的,多掌握一些基層情況大有好處。聽說經理們都不想讓李經理走呢。”
董事長走後,杜若見到了一頭汗水起來的李保國。
“完了,完了。”李保國對杜若說:“這次真的是沒戲了。董事長特意為我而來,我卻連他的麵都沒有見。這次死定了!”又問:“董事長說了些什麼沒有?”
杜若把接待董事長的經過一一告訴李保國。李保國聽完就抓住了她的手:“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杜若,如果我能得到提升,全得感謝你!你真是上帝賜給我的福星!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就是成全我的那個天!”
沒過幾天就有了消息,人力資源部取消了。人人都認為對於李保國而言這是個壞消息,就連李保國自己也以為他終於為沒有接待好董事長付出了代價。李保國在通知杜若的時候情緒低落:“我們這個部門要取消了,我主動申請到工廠去熟悉生產和工藝流程。你是跟我下工廠去還是另外調個部門?楊經理已經跟我說過了,歡迎你到他那兒去!”
杜若想都沒想就說:“我跟你一起到工廠去!”
李保國欣賞地看著她,就像那次在考場看她一樣。說:“那好,你準備一下。我們下午就去工廠。”
在工廠,李保國待的時間並不多。杜若也不像在經理辦公室那樣忙。人家拿她當客人一樣待著,不交代她做任何事情。沒有事的時候,杜若就自己下到工廠車間去,別人做什麼她做什麼,想到這樣做是在為李保國增加微積分,就連女工們最不願意做的清潔衛生她都搶著幹。
有一天吃午飯的時候,李保國端著飯盒坐到杜若的對麵來了。“怎麼樣,在工廠還習慣吧?你獲得了一致好評。”
杜若說:“我並不是為了受人好評去做那些事。我想,我又不是這裏的人。正因為不是這裏的人,就越不能給人一種搞特殊的印象。”
李保國說:“有沒有想過留在工廠?廠長很欣賞你的。生產車間多是女工,主任是個男的,很多事情不方便勾通。廠長想配個女副主任,相中了你。”
杜若一時間生出好多想法。她跟李保國到工廠來,是抱著一個忠誠的信念。原以為他會到哪裏都帶著她。不止她,恐怕好多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她在工廠幹得是很起勁也很出色,可是隻有她自己清楚,那完全是為了圖表現。就像一場表演,因為知道一切辛苦都是暫時的,所以能夠堅持。如果長期讓她在這樣的環境,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現在的效果。
李保國又說:“我以前估計錯了。我以為撤消我們的部門是對我工作的否定,想不到恰恰相反,是因為總部已經決定招我回去才撤消那個部門的。不久我就要調到總部去了。主要負責招聘並培訓一批銷售人員。”
杜若滿懷希望地望著李保國。銷售工作是一項多麼有挑戰性的工作,她覺得自己僅憑想象就已經喜歡上了。
李保國又說:“招聘的條件很高。一律要全日製的本科生。”
杜若眼裏的希望之光刹那之間暗淡下去。她明白李保國為什麼要在飯廳這樣的公共場所跟她說這些事了。他是明白她心裏的想法的,包括她是因為他才把工廠的事做得那麼好。他知道他欠了她的情。正因為他知道,所以才要以私人的形式和征求意見的語氣來說這些完全可以在辦公室直接通知的話。她能說“不”嗎?他和她都知道不能。他僅僅隻是給他自己一個於事無補的歉意,並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
杜若說:“那我就留在工廠吧。反正到哪裏都是做事。承蒙廠長看得起,肯給我這樣的機會,我也一定知恩投報,努力工作。”心裏卻在想:“這個副主任未必不是李保國為安撫她討來的。她以後就得和那些女工一樣埋頭苦幹了。說是副主任,也不過就是每個月多二三十塊錢津貼罷了。”
杜若留在了工廠車間,她那麼安之若素,誰都相信她是心滿意足。有人別有用心地在向她問起李保國的情況,她不卑不亢,回答得體,既不隱瞞她和李保國關係確實超出了同事範圍,又顯出他們之間並沒有不可告人的曖昧。
李保國留給杜若兩罐蜂蜜,說廠長正鬧便秘,蜂蜜可以治便秘,囑咐她給廠長送去。
第二天,杜若發現以前給李保國辦公的那間經理室變成了休息室。杜若知道,李保國走了。走得無聲無息。杜若突然明白過來李保國為什麼要給她留那兩罐蜂蜜,他這是在幫杜若積累日後的人氣和資本。也是在用實際行動向杜若告別。
人說男女在一起需要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如此才能擦出火花,才有相互理解對方的感情。但杜若現在明白了,僅有這兩者是不夠的。愛情這東西,真是不能說,不可說,不好說。怎麼說都是錯。
杜若那一天特別可親,車間沒有什麼事,杜若給同事們講笑話,講了一個又一個,眼淚都笑出來。迷茫中看見外麵下起了雨,下得還不小。杜若在心裏想:至少天知道!
杜若將那兩罐蜂蜜給了一個懷才不遇的同事,囑咐他送給廠長,不要說是她送的。不久,那人得到提升,以後青去直上,直做到部門主管。
杜若在生產部門待了兩年。她這個副主任除了聽聽員工意見,每個月底寫一份工作報告交給廠長,領二十五塊錢職務津貼以外,和其她員工再無任何不同。
為什麼要一直留下來?也許是這裏有一段美麗回憶。也許是她有些害怕重新開始。這一段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故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曾經以為不需要用語言表達的默契是最美麗最深沉的,她為自己擁有這最深沉的美麗而竊喜過。想不到它也最殘忍,結束起來都不用交代一聲,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杜若在生日那天收到李保國的禮物,那是一部精致的MP3,裏麵隻有一首歌,《陪你到天亮》。那是她以前喜歡唱的。有時候喜歡一首歌就像喜歡上一個預言。為什麼她會喜歡這首歌呢?多像是她和他的寫照!如果她喜歡的是另外一首歌,和他的結局會不會是另外一個樣子?再多想已沒有用。李保國還是記得她的。他一直理解她的感情。這多少是一點安慰。
杜若反反複複聽那首歌,直聽到心頭滌蕩的愛與怨消失得幹幹淨淨,隻剩下純粹的距離。感情是有的,緣份也不是沒有,但是愛情是需要現實基礎的,就像水庫裏蓄滿的水,有了方向還得有河道才可以盡情傾出。她和李保國之間沒有這條河道。
其實放手一段情也就殺死一首歌那麼簡單。杜若覺得自己到了離開的時候。
在大街上碰到葛飛和王姍。據說他們的愛情遭到了葛市長的強烈反對,兩人隻好做一對有家不能歸的野鴛鴦,等事情出現轉機。王姍看杜若的神情趾高氣揚,隻差在頭頂上插一麵象征勝利的小小紅旗迎風飄揚了。
嫁人吧。每個人都要有一個結局。這是她必須麵對的一件事情。她和葛飛非愛情的前提下經曆一場,又有和李保國擦肩而過的深深遺憾,總算也明白一個道理:在一起生活有愛情固然是好,沒有愛情也未必不能到老,沒有愛情的兩個人能在一起總有些因緣,在一起久了,也能互相溶入些許情愫。不同之處在於,有愛情的生活就像崎嶇的山路,行程有緩有急,堅持到最後能見到無限風光在險峰;沒有愛情的生活雖然是一路平淡,就像人工修翦出的園林,處處是人工的經營的痕跡,卻也有它細致的情韻。真正的差異不過是前者促進人進步升華,後者平庸安寧一些。
可是有葛飛那樣一節,怎麼著她也不能找個太差勁的吧。縱然她想往事不要再提,讓一切從頭來過,那些三姑六婆的口水是能淹死人的。雖說最終是她沒有給葛飛挽回的機會,可以肯定的是在外人眼裏,一定是葛飛甩掉了她。說來說去還是經濟基礎決定人的地位。她再不肯示弱也沒有用。要想補救,還得用事實說話。可是在這小城裏要想找一個外部條件比葛飛強的男友還真是有難度。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了。
杜若又一次感受到了環境的強勢。它是那樣堅不可摧,杜若意識到自己無法戰勝,隻有逃離。
“杜若,你在哪裏?快過來我這裏!打的過來。老孟回來了!”昔日同學打來的電話。當初那一班同學各有背景,比正取班的學生還風光。像她這樣無根無基又沒有具體目標自費來讀的人沒有幾個,這有限的幾個經過這麼幾年的優勝劣汰,同學聚會早就不見了臉孔。自她和葛飛分手後,再也沒有接到邀請的電話。今日這電話實在有些叫人意外。
“哪個老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