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玉蘭說有,你爸有鞋,他說在櫃子裏。原玉蘭下了床,在衣櫃裏翻了一陣,找出了一雙手工做就的條絨鞋,說這是你爸一直舍不得穿的一雙鞋,這是他離開大同一個釘鞋匠送的,他給我說過多次,也試過好幾次,剛才他往我要鞋,說不定就是想穿這雙鞋哩。
軍兒沒細究母親的話,拿著鞋給父親去穿,沒有想到在父親匆匆結束了生命的時候,大同釘鞋老人這雙老布鞋,竟像約定俗成般的合適!
這是宿命?還是神靈給予他的獎賞?他在千古的時候,穿著這雙老百姓親手做給他的布鞋走了……裴慶生的心就像和暖的陽光,生前他關照的都是普通老百姓:釘鞋匠、花工、炊事員、理發師、司機、工勤員……是的,一個城市的公民幸福與否,隻要看看弱勢群體的表情就可知道得八九不離十。
這一天,工勤員小王照例給裴書記辦公室送去開水,可他手裏的鑰匙卻怎麼也插不進鎖孔裏,他的手一抖再抖,淚水模糊了雙目,他摸索了半天,門開不了。他抬頭仔細一看才醒悟過來,裴書記的辦公室封了,裴書記永遠不可能再進這間辦公室了……他想起他平日和裴書記在一起,裴書記對他就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他記得有一次奶奶病了,他掙的工資不多,臨走時隻給奶奶留了10塊錢,回來後裴書記問起家中的情況,他作了如實彙報。裴書記說10塊錢能做什麼,太少了,就拿出100塊錢讓他寄回去。
他不要。裴書記就生氣了,說每天為我打水擦地在一個屋裏出出進進跟我還見外,拿著,這是孝敬你奶奶的,不是給你的,你還年輕,花錢要知道勤儉節約。又說你一個月的工資夠不夠用?
他說夠,我還剩10元錢補貼家用。
裴書記說:這樣好,不能掙下個棗錢就踢打個襖錢。我像你這麼大,除去吃飯,沒特殊花銷,工資基本全數上交家裏,父母養兒不易啊,能補報他三分之一就是孝子了。裴書記又問他食堂的飯吃不吃得飽。他說能吃飽。裴書記說其他可以節省,飯不能省,正長身體要吃飽才行。
他靠著裴書記辦公室的門,忍不住唏唏噓噓地哭了……此後,他每天路過裴書記的辦公室門前,總是不由得站下來發呆,他蹲下來摸著挑水架,淚水又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小王記得剛開始他給領導們打水,一隻手提三四個暖瓶,走好長的路才能到辦公室,放下暖瓶手就凍得伸展不了,虎口開裂,血順著裂口流下來。裴書記看見了說咋不戴個手套,把手凍成這樣,小王趕緊藏起手,怕裴書記給他錢買手套,趕緊說我忘戴了。
有一天他一手拎著四個暖瓶從樓下茶爐房打水正往辦公室吃力地走,裴書記站住對他說,小王,我去黨校開會,發現了一個打水的好辦法,焊兩個能放十個暖瓶的鐵架子,一次就能挑十來個暖瓶,省勁多了,用不著一趟趟地跑。我已經給管理局說了馬上就能改善勞動力了。
嗯,這辦法不錯,馬上你就能體會到。
小王想起裴書記生前對他的關照,樁樁件件都讓這個不足二十歲的孩子痛哭不已……望著裴書記的靈堂,來來往往的人都是那麼麵目悲痛,小王的悲痛就更是難以遏製!
在他的靈前,從鄉下趕來的棉農背著雪白的棉花哭了,他說裴書記,今年的棉花收成好,可你再也看不到了。想起裴書記你每次到村裏察看農情,坐在田埂上談天說地,噓寒問暖哪裏像個官……棉農把棉花燒了一把,說這大雪連天怕你在那邊冷,我給你送點棉花,你暖暖和和走吧……靈前的人聽到這話都流下了淚水。
一個和裴慶生同在20世紀60年代曾經在省委秘書處工作過的王兆宇先生,想起在“文化大革命”中裴慶生實事求是,剛正不阿,從不附勢趨炎,他們在亂世中共同經受過考驗,他潸然淚下,揮筆寫道:
剛正不阿一清竹,頂風傲霜高山鬆。
甘作人民孺子牛,隻知奮蹄不及身。
為官廉政崇法治,一身正氣兩袖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