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孫普絲毫不敢懈怠,待到破廟處,下馬後,又抽了馬一鞭子,讓它繼續前行,自己則帶了鹿笙躍入破廟。
“關上窗戶,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孫普輔一落地,立刻轉頭麵向側殿說道,繼而放下鹿笙,讓她靠著柱子坐好。
側殿窗口,李源扶窗而立,孫普的話將他原本驚喜的神色全數壓了回去,他錯愕問道,“德叔追來了?”
“沒有。”孫普站起身子,側耳傾聽。
“那。。。”李源奇道。
“古人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孫普打斷李源的話,麵向他,一掃平日裏懶散的模樣,正色沉聲,“我可以告訴你前人思考出的道理,我也可以教授你你所不明了的知識,我當然還可以替你解答你的疑惑。。。但是,作為老師其實所能做到的也僅隻而已,你要走的路隻能你自己去選,你要麵對的問題亦隻能你自己去判斷,隻因這決定的結果需你一力承擔,無人可分。所以,我要你看到、聞到、想到,而我什麼都不會再說、亦不會再做,至於你如何選擇,全在自身。”
“老師。。。”李源遲疑著還想說話,卻已經沒有了機會。
孫普似是感覺到些什麼,眼神一頓,瞬間鋒芒畢露,他回轉頭,昂首看向屋簷上方,壓著聲音斷然喝道,“關窗!”
窗扇在這兩個字說出的下一刻徹底合上,這院中仿佛隻剩下兩個人,一個昏迷不醒靠柱沉睡,一個長身鬆立昂首凝視。
鮮花,草葉,陽光,何處無見?
孫普半眯著眼睛。
如斯的溫暖和光明,在他的眼中交織出一幅畫,未必真的能夠看懂,卻隻會覺得四肢百骸無不暢快。
花香,葉馨,明媚,誰人不喜?
愈加喜歡,則愈加沉淪。
所以即使沉浸在如此美好中,孫普的眼中卻沒有一絲倦怠,一瞬不瞬地盯著屋簷上,任憑花動,葉動,光影爍爍,他隻是站定在那裏,注視著那裏。
仿佛,那裏有一個人。
孫普皺起眉頭,眯了眯眼,似乎看見了。
可是看了一個人?
不,他看見了一株鮮花。
一株正迎著陽光爛漫而綻的鮮花。
光線絲絲穿過花瓣,散射而出,光華耀眼,金色同紅色揉在一處,鮮豔欲滴。
孫普定睛佇立,如此盛放的一朵花,於他卻是無動於衷。他的手緊緊攥住十三銀鈴鎖鏈,緩緩一步一步向遠離屋簷的方向退卻。
一步,兩步,三步。。。
孫普在向後退,那株花在他的眼中從未縮小,他後退的步子忽的加快,並且越來越快,直到整個人直直向後掠去。他的背後是一棵樹,當他的背撞到樹上時,他便不得不停下來。但他沒有撞到樹上,也沒有停下來。
在即將撞上樹之前,孫普已經拋出手中的十三銀鈴鎖鏈,鎖鏈趕在他之前纏住了他身後的樹。他的腳下輕點,向側麵一閃,整個人則借著鎖鏈的力量繞行,腳尖掠過處練成一個完整的圓,而他再一次回到原點。
隻是這一次,他行進的方向已非後退,而是向前。
鎖鏈出手,如蛇進攻,直刺向前方。
前方有什麼?
一朵花,一朵紅色的花。
方才應當在屋頂上綻放的花,不知何時又是如何到了這裏,沒有了陽光的洗禮,那鮮豔欲滴的紅色變得濃重、凝滯,雖黯然卻絕未失色,隻是更為真實。
那陽光下豔紅的顏色蛻變成了猩紅,而嬌柔的花瓣也終於恢複成了鬥篷的圍幅。
他原本便是一個人。
鎖鏈一端握在孫普手中,另一端直刺向他麵前的人。猩紅鬥篷將他整個人完全罩住,他原本向前的身形在鎖鏈被孫普拋出的同時,立刻向後仰去,腳下若生風,整個人隨著後仰的動作一路飄向後方。
兩個人換了位置,換了方向,依舊是一個前進,一個後退。
孫普越行越快,猩紅鬥篷也越退越快。從樹到正殿前不過幾十步距離,這一次猩紅鬥篷成了不得不麵對身後無路之困境的人。
的確無路,但卻有人。
鹿笙正靠在正殿的柱子後,此時的她毫無反擊之力,若是到了別人手中,也隻能任人魚肉。
孫普當然知道鹿笙就在那裏,他也知道如此逼進下去,對方便會發現鹿笙,但他是妮兒請來的幫手,大約不會對鹿笙下死手,德叔要的當然是一個完好無缺的鹿笙。
於是他加快了步子,試圖將對方直接逼入正殿,徹底封住他的去路。對方卻好像絲毫不在意,既不在意他的攻擊,也不在意他的逼近,他隻是向後倒退著,飄然若飛,輕盈翩翩。
兩人眼看已到鹿笙身邊,隻需再快一步,孫普便可以將對方逼入正殿,孫普甩出了手中的鎖鏈,又抽出一柄短劍,這短劍劍身與劍柄似為一體,不過一尺長短,平日裏可藏於袖中。
短劍通身一體,於它上方有一孔槽,環鏈自可從這孔槽中穿入,如此一來短劍便成了手柄,而鎖鏈長度更長,控製度亦更佳。他剛拋出手中的鎖鏈,另一隻手便遞上短劍,鎖鏈順著劍刃的缺口滑入孔槽,儼然一體,如鐵鞭一般抽向對方,若一麵牆,封在他同鹿笙之間。